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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起】
掂了掂手裡最後一點乾糧,落竹還是決定把乾糧收起,等餓得實在受不了他再解決,畢竟吃完了就不知道還能再吃到了。
他隻身入這森林來採藥換錢維持生計,卻不料在林中迷了路,一呆就是十幾天。
落竹苦笑,他大抵是會被困死在這兒,他舉目無親,恐怕連屍體爛了也不會有人知曉自己是否在世上……
落竹只覺得自己被無邊的孤獨包圍著,他覺察到有東西靠近,他一偏頭,一雙眼睛便撞進了他的心裡。
那雙眼黑白分明,看起來天真無邪,很純粹的乾淨,似沒有經歷過世間的骯髒。
他嚇得後退了幾步撞到了後面的樹,背後的痛讓他明瞭起來,然後便他看到了眼睛的主人,是個女孩,渾身赤裸,沒有穿衣裳,她正歪著腦袋打量著他,長的倒是極美,像是……
山中妖精。
他慌忙的別過臉 ,耳根紅的像森林傍晚紅色的晚霞,嘴裡念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這該不是什麼精怪來專門變成漂亮女子來索命了吧?
落竹閉眼等待著死亡,聽到一陣“咯咯咯”的笑聲,等半天自己還沒被吃掉,他好奇睜眼,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原本地上有很多的綠草,它們都在這個時候開出了花,爭奇鬥豔,那女孩就在花叢的簇擁中撫摸著一朵枯敗的花,她指尖輕點,那灰敗的花又重新煥發出生機。
她垂眸看那花重新開放,展顏一笑,聖潔無雙,那雙眼乾淨純粹的讓人生不起邪念。
落竹想,她莫約真是什麼精怪,創造了一個奇蹟。
落竹和腦子裡的聖賢道理做了鬥爭,過去把青色外袍披了她身上,她任由落竹把衣服披在她身上,仍舊茫然的看著他。
落竹見此,嘆了口氣,這姑娘該不會是個傻的吧?
“姑娘,可知出去的路?”落竹問她,看她一臉懵懂無知的樣子,落竹突然覺得自己也傻到問一個一無所知的人。
落竹轉身離開,再找不到出去的路,他大概就會被困死在這兒。
落竹走了幾天,女孩始終跟在他身後,他不知她要做什麼,見她沒害自己的心,也隨她去了。
落竹早已疲憊不堪,乾糧早已耗盡,他憑著自己看過些許醫書,挖草藥來填飽肚子,但肚子裡沒有一點油水了,他虛軟的厲害。
他倚坐在樹旁,斜睨了一眼,便看到了女孩怯生生的躲在樹後。
不怕冷,不怕熱,她果真非常人,他嘆了一口氣,問:“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歪著頭思索,仍是一臉茫然,過了一會兒,學著他說話,“你……叫什……麼……名字?”
說話斷斷續續的像是牙牙學語的嬰孩。
落竹想果真是個傻子,他看了下她,才看到她裸著的小腳,潔白如玉,可愛極了。
落竹閉眼想了想,“你既無名無姓,那我給你取個名字吧。”
說罷,他從地上拿了根樹枝,工整的在地面上寫出“葉輕舟”二字,女孩蹲下身來看著那字,落竹又給她寫了自己的名字,道:“我名落竹。葉輕舟,你名葉輕舟,願你如水上舟,一生活的肆意瀟灑,自由自在。”
她看著低頭寫字的少年,只是覺著心裡酥酥麻麻的,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
“以後我喚你阿舟吧。”落竹溫柔的看著她,旁邊溫暖的火堆印在他眸中跳躍著,眉眼如畫。
她抬頭,眼睛便撞進她的心裡,“阿舟……阿舟。”她叫越叫越歡喜,高興的手舞足蹈。
葉輕舟看著自己的名字,又看著他的名字,很歡喜他們的名字挨在一起。
彼時,年少無知,她還不明白自己是什麼意思,明白之後,“落竹”便成她的執念,成了她心上的傷,疼的她撕心裂肺。
【緣上】
落竹與葉輕舟只在森林裡待了幾天,他們遇到砍柴的樵夫,離開時落竹問葉輕舟是否願意跟他走。
當時他在想,這麼傻的姑娘,可別被人佔去了便宜。
她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
落竹用畢生積蓄在森林旁的小鎮邊買了一處宅子,開傢俬塾,當夫子教書育人,以維持生計。
他唯一的才能,便是這滿腹經綸。
落竹教葉舟讀書識字,教葉輕舟人生道理,把畢生所學傾囊相授,葉輕舟也是極其聰明,學得極快。
十年彈指一瞬間,鄉親們都知道鎮邊有個落夫子,二十有八,相貌英俊,待人溫和,謙遜有佳,稱得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至今未娶妻,有媒婆上門說媒,落夫子從來都是笑著婉拒。
一日,落竹早早的關了書院門,頹然地望著桌上的紅色喜帖。
葉輕舟望著他,“今天為何提早關閉了私塾?”
還衝著上門的李大娘發火?她沒有問出口。
他抬頭看著她,這個相伴了十年的人,歲月沒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她和常人是不同的,他一開始就知道……
落竹已快到而立之年,而葉輕舟認識初見時的模樣,被他染上的一絲書生氣,顯得很溫婉可人,不經意一瞬間她便展現出她的風華絕代。
“有人向你提親了,”落竹說,那人的聘禮很豐厚,說他對葉姑娘一見傾心,求落竹應允。
那人求娶的,是落竹放在心尖上的寶貝啊,落竹怎麼可能應允,加之那人言語輕佻,於是他盛怒之下把他們轟了出去,那是鄉親們第一次看到溫潤如玉的落夫子發脾氣……
葉輕舟一愣,然後說道:“我不想與你分開。”語氣堅決,沒有一絲猶豫。
自落竹把她從森林裡帶出,就註定了她的世界裡有落竹這個人了,她習慣了他溫柔的喚她阿舟,習慣他教她時溫潤如玉的樣子,習慣了他做的飯,習慣了他看她時那溫柔的樣子。
十年的相依為命,她已愛上了落竹,她不敢想以後若沒有他會是什麼樣子。
一想到這兒她就心口一陣一陣的發緊,原來這就是痛嗎?
“阿舟,你要明白,不是事事都能如願的。”落竹閉眼遮住眼中的萬般情緒,他不是看不到她眼中那盛滿的熾熱的情意,三千多天的相伴驅逐了他幼時孑然一身的孤獨,帶給了他溫暖,他也曾想回應她的愛。
可是他的阿舟絕非常人,他後悔將她帶出森林……
有些事,從開始就註定結局。
“我想,是我的錯,我不該帶你回來的……”落竹喃喃自語,而後抬頭問她,“天遠海闊,阿舟,你想去哪裡?”
“你在哪兒我在哪兒,你就算後悔也晚了,我只想跟著你!”葉輕舟回答著,她拋棄姑娘家的矜持,近乎於表達心意回答,她只想跟在落竹身邊……
落竹張口欲言,還是無奈的閉眼,不再與她說話,想讓她冷靜些。
葉輕舟說的如此直白,卻沒有得到他的回應,她情緒萎靡,院裡精心養育的花感知到她的情緒,都拉聳著腦袋,看起來焉了吧唧的。
葉輕舟指尖光芒流出,花又重新挺立著,她看著院裡的花開得豔麗,她一抬手,花就飛舞了起來,圍著他們兩人旋轉,看起來絕美。
“阿舟!”落竹睜開眼,眼神狠厲,全然沒了往日溫柔的模樣,“我說過,你不允許使用你的能力!”
飛舞的花紛紛揚揚的落下,撒的到處都是,落竹站起身,盯著她,“你知曉規矩!”
這是他們十年前就約定好的,不許使用她的能力,以防被有心人利用。
葉輕舟跪下,背脊挺立,她仰望著落竹,“如若我嫁人,阿落,我這身能力是瞞不住的!”
所以,阿落,莫要讓我離開你。
她就是故意的,她很任性,她想賴他一輩子。
“阿舟,希望你不要後悔!”落竹最後勸說著,他的一生與她而言何其短,何必浪費在他的身上,他不想耽誤她啊。
但他不知道,人啊,一但愛上,便極難抽身,世間多的是痴男怨女……
葉輕舟依舊跪著,她看著他,眼神堅毅,一字一句道:“阿舟不會後悔,一切皆是阿舟的選擇,苦樂自知,絕不會有半分悔意。”
“好!好好!”落竹後退了幾步,“絕無悔意?葉輕舟,你好好跪著,直到認錯為止。”
這是他第二次叫她全名,第一次是在給她名字的時候……
落竹把她教的極好,他的心像被鈍刀切開一抽一抽的疼,無力的靠在椅子上。
他該怎麼辦?
【緣下】
自那次對話後,葉輕舟在院裡跪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未挪動分毫,從花上飛下來的花瓣們都乾枯發黃了,她的目光不知落在何處,背脊挺立不屈,極其倔強。
落竹終是心軟了,嘆了口氣,也罷也罷,他知曉她的倔脾氣,固執起來連他都沒轍,他免了她的罰,她起來的時候,下裙膝蓋處血淋淋的。
她一陣眩暈,身體搖搖欲墜,他把她橫抱起來,進了屋。
落竹讓她坐著,自己把衣襬撩起單膝跪地,他纖長的手撩開葉輕舟的裳裙,原本玉白的膝蓋血肉模糊,撩開時布料粘在肉上,扯得葉輕舟極疼。
落竹皺眉,眉眼間滿是心疼,他仔細的給葉輕舟上藥,“對不起,我不該與你置氣。”
葉輕舟伸手撫平他緊皺的眉,笑道:“阿落對我最好了。給我做好吃的吧。”
“好。”落竹一邊答應,一邊給她上藥。
“那阿舟也不會離開阿落的,對吧?”
落竹給她上藥的手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塗藥,沒有作聲。
葉輕舟感覺膝蓋沒那麼疼的,心比身上的疼更重,她抖了抖,固執再次重複:“那阿舟也不會離開阿落的,對吧?”
很久很久,落竹才聽到自己的聲音,應了聲好。
可是阿舟啊,人是會老的……
他的心如刀絞,這十年他幾乎是讀遍了萬卷書,都沒有哪怕是一丁點關於長生的法子,沒有阿舟的出處…
“阿落,你是後悔當初帶我出森林了嗎?”葉輕舟眼眸裡盛了些許哀傷,聞者閉眸不語。
膝蓋的傷她明明可以用法術自愈,是她故意的讓落竹看到的,她知曉阿落的心最是軟,也最心疼她,她就讓落竹承認他不會讓她離開。
她是個無師自通的壞人,懂得利用別人的軟肋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落竹的軟肋就是見不得她受半分傷害。
誰知葉輕舟使的那一手被人看到,都在傳葉輕舟是花妖,要吃人,她院裡的花是她的小弟,專門幫她抓童男童女的。
人言可畏,眾人一想,哪有人十年相貌不改的,便信了幾分,大人們都不敢讓自家孩子上私塾了,怕自家孩子被葉輕舟這個妖怪吃了,連骨頭都不剩下。
葉輕舟去趕集的時候,人們在她背後指指點點,更有甚者見了她就跑,有不懂事的孩子拿石頭砸她,喊叫著打死妖怪。
葉輕舟冷漠的看著這些愚昧無知的人類,她自有記憶以來,雖不知她的身世,但也不是什麼花妖可以相提並論的,她是高傲的,也不屑與這些愚民一起。
她那一眼深邃,嚇得大人們趕緊把自家孩子抱走,生怕她會當場暴走,大殺四方,導致血流成河。
她對這些渾然不在意,只想快些回去和她的阿落過第十一個生辰。
落竹自小無雙親,孑然一身,不知道他的生辰,葉輕舟是他在森林裡遇到的,他便把遇到她那日當作二人生辰。
因為葉輕舟讓他如獲新生.....
等到私塾,葉輕舟才發現與往日不同,空氣中一陣肅殺的氣息。
她心裡忽的湧起不安,等她進去,她看到屋裡有十二個人,皆身披斗篷,上繡有白金雲紋,他們手裡分別拿著輕劍,重劍,紅傘,白綾,琴,簫,鈴鐺,還有四個人手裡是空的的。
明明是夏日,葉輕舟卻渾身發冷,是他們,這十二人一直在她的記憶傳承中,名為暗月黑衣!
不知是何來歷,他們的任務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殺了葉輕舟,不死不休,生活過得太過於安逸,她把這茬忘了!
她只覺得危險來臨,腦袋裡一陣嗡鳴,其中一個黑衣人提劍向她斬來。
葉輕舟被落竹保護的極好,沒有見過這樣的肅殺,嚇得渾身僵硬,無力的看著那劍直奔自己的要害。
刺啦一聲,她的衣服被削開,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
疼痛喚醒了她的記憶,她彎腰險險避開暗月黑衣再次斬過來的劍。
落竹去哪兒呢?
葉輕舟心裡很慌,她害怕落竹出事!
就在這愣神的一下,她再一次把自己的要害露了出來,暗月黑衣直奔她的命門。
“阿舟!”那聲音裡帶著顫抖,和恐懼,隨即,旁邊一股巨大的力將她扯開,只聽劍入肉的聲音響起,落竹悶哼一聲,紅色的血燙到了她的眉心,葉輕舟心裡湧起深不見底的恐懼,她看到落竹推開了她,替她擋了致命一擊,
那劍嵌進了落竹肩頭,不知他是從哪裡出來的,一個介文弱書生,用他這輩子最快的速度,以他的血肉之軀,替他心愛的人擋下了致命的一劍。
暗月黑衣把劍從他身體裡拔出,見了白色的骨頭,帶出的鮮血灑進了葉輕舟眼裡,殷紅的血燙到她的了眼,她只覺得眼裡的景象都變成了血紅色。
一股難以言喻的痛從她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疼的她什麼也聽不到了,腦袋裡嗡的一聲,她猛的竄起,等她回過神來時,手已經穿透拿劍的暗月黑衣胸膛,黑衣人變成灰煙散去。
奇特的感覺身體裡多了股力量,她彎腰拾起那把重劍,看了一下,上刻有名字,劍名——風華。
她轉身去向剩餘的暗月黑衣,劍嗡鳴著,彷彿在歡喜回到了主人的懷抱裡,葉輕舟也感覺,似老友迴歸。
劍尖還淌著他們兩人的血,屋裡的東西暗月黑衣早已不翼而飛。
“阿舟……”落竹從未看到如此暴戾的葉輕舟,沒由來的慌了神。
他的聲音極其虛弱,他從未從此清晰的感覺死亡將至,但他還有好多事沒做,他還放不下他的阿舟,他若死了,他的阿舟怎麼辦?
他好不甘心!
葉輕舟恍然回神,連忙回頭抱著他,她的心痛到了極致,她從未如此害怕,害怕落竹就此離開,從此漫長歲月孤獨,她該如何自處?
她慌忙的給落竹止血,手捂著他的傷口,她的衣服上蹭滿了血,不知道是她的,還是落竹的。
她該怎麼辦?
她把自己的力量輸給落竹,想給他止血,但是徒勞無功。
淚水盈滿了眼眶,簌簌的落下,落在地上的淚變成了絢麗的薔薇花,美得刺眼。
“阿舟……”落竹看著葉輕舟,想將她刻入骨髓,他抬手想替她擦眼淚,手手使不出力來。
最後他指尖微蜷,那裡有一個錦盒,“你的……生辰禮,你穿上應是極好看的。”
他眼裡滿是不捨與眷念,最後不甘的閉上了眼睛。
【緣終】
天空最後一抹猩紅跌落地平線。
即將閉館的醫館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她渾身染血,懷裡抱著一個錦盒身邊躺著一個渾身染血的人,她跪在醫館門前,額頭重重的磕在臺階上,只一下便磕出來血。
“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夫君!”
聲音嘶啞,帶著絲絕望。
大夫看那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心裡牴觸醫治這人,會損害自己醫館的名譽。
“夫人請回吧,這人都死了還怎麼救?”
葉輕舟只是不住的磕頭,嘴裡重複著:“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大夫見那人是落竹,嘆了口氣,“罷了罷了……落夫子平日幫我良多,老夫也只能盡力而為。”
大夫把脈,落竹的脈象盡乎消失,已無力迴天,他也只能盡力醫治。
她臉上的血跡已乾涸,變成了褐色,雙目無神,風華絕代的人兒這時看著有些駭人。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從屋裡端出,葉輕舟絕望的把希望寄託於奇蹟,她恨自己無用,恨不得那劍是砍在自己肩上。
好在奇蹟發生,一天一夜,落竹終是搶救過來了,葉輕舟頓覺壓在心上的
石頭落地,鬆了一口氣。
大夫說這落夫子,他似有牽掛的人,求生意志十分強大,果真是善人,連閻王爺沒收走他的命。
雖搶救過來,不過肩上會留上一道猙獰的疤,且因失血過多傷及根本,恐難醒來,就算醒來,餘生也會體弱多病。
大夫不願葉輕舟他們在醫館內多待,受這樣重的劍傷,不知是惹了多大的麻煩,他能救落竹,已經是仁義盡至了。
葉輕舟只得帶著昏迷不醒的落竹拜謝大夫,走時給了他一株草藥做答謝。
大夫看了一下,震驚至極,這藥是千年靈芝,千金難求……
他看著葉輕舟離開的背影,她的衣服上破了一個大口子,像是被利器割裂的,那麼大的口子上全是血,一看就知道傷的不輕,裸露出來的肌膚卻是雪白的……
因怕剩下暗月黑衣再次追來,葉輕舟乘坐馬車一路逃亡,她儘量走人多的地方,馬車駛的很慢。
然後,她到了一個偏遠的小鎮邊落腳,買了個大宅邸,把落竹安置在裡面,白天習武,把記憶傳承裡的力量慢慢找回,晚上照顧落竹,想等著他醒來。
卻不料,一等又是一個十年。
期間暗月黑衣來殺了她十次,每死一個他們就消失不見,怎麼也找不到,葉輕舟幾次命懸一線,在離死亡一線之隔的時候,她想,她若死了,落竹醒來見不到她該有多絕望。
於是,無論多疼,多累,她都以非凡的毅力咬牙挺過。
多少次,她都是這樣過來的。每殺一個暗月黑衣,她的力量便強上幾分,她坐在落竹床邊,看著他安靜的睡顏,
十年,她用天材地寶為他調養,她最不缺的就是好藥材,她喂他喝下湯藥後,疲憊的靠在他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聲。
落竹已三十八了,葉輕舟把他照顧的極好,縱然這樣,他的青絲還是被歲月染上一絲白霜。
“落竹……快些醒來吧。”葉輕舟輕撫他的眉眼,“好想再嘗一次你做的飯……”
她的聲音卑微到幾近哀求,然後泣不成聲。
或是她十年痴心感動了上蒼,她一抬頭便看到那雙溫柔眼眸。
“阿舟,你長大了……”落竹溫柔的笑了,“你照顧我十年,我照顧你十年,扯平了。”
落竹憐惜的親吻著葉輕舟,動作輕柔。
他沉睡這十年,葉輕舟對他所做的一切,他都感覺得到,但他被黑暗束縛著,他拼命掙扎,終於逃出黑暗。
阿舟是他千金不換的珍寶,孤獨歲月唯一的救贖……
究竟是怎樣重的感情,才讓她在漫長的十年中對他生死不棄?
他的阿舟啊,讓他無奈又心疼。
阿舟對他一片痴心,他又怎能辜負她?
“阿舟,生不離,死不棄。”落竹親吻著葉輕舟那被他血染上印記的眉心,吻著她的臉頰,最後虔誠的輕吻著葉輕舟嫣紅的唇。
“阿舟,我不會主動離開你,我會糾纏著你,直至我死!但你得答應我,我百年後就把我忘了吧……這是我們的約定。”
葉輕舟回吻著他,唇齒撕咬間,她堅定的說:“好!”
在最後,他停了下來,他做夢都想徹底擁有她,可他不能,凡人最多能有幾個十年,他在慢慢變老,可阿舟依舊那麼風華絕代。
他不過是她漫長歲月裡一個過客,他的阿舟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他那麼愛她,怎麼捨得……
容他任性自私一回,他想和他的阿舟,一起度過他剩下的餘生……
此生無憾……
【緣滅】
葉輕舟與落竹換了一座小城,落竹還是繼續當他的夫子,教孩子讀書識字,葉輕舟教孩子們劍術,人們都說他們是才子佳人,是方圓十里都稱讚的一對璧人。
閒暇時,葉輕舟舞劍,落竹為她彈琴奏樂,他們臉上帶笑,日子過得歲月靜好,不忍打擾。
歲月如流水般匆匆逝去,他們都渴望時間過得慢些,再慢些。
時光對每個都是公平的,也最是無情。
落竹已百歲,臉上道道皺紋,頭髮花白,但眼眸還是一如既往的明亮且溫柔。
他上了年紀,不愛動彈,再也撫不了琴了,葉輕舟便彈琴給他聽。
“阿舟……"他輕聲喚她,他感覺自己大限將至,他得做些什麼了。
葉輕舟聞聲停了琴過來,她依舊如同初見時那般年輕美貌,只是她眼上覆了一道白綾,顯得她唇紅齒白,冰肌玉骨。
她沒有瞎,落竹不想她看到自己年老醜陋的樣子,於是她以白綾遮眼,尊重這個男人。
白綾下,她的眼眸裡有著濃重且化不開的哀愁,她面前這個男人,除了沉睡十年醒來對她失理過,其餘時候,他對她發乎於情止於禮,當真稱得上一聲君子。
可是,他的時間不多了,縱然有那麼多的天材地寶,也挽留不住他的時間……
“阿舟,”他眯了眯眼,“我想看你穿上那年我送你的生辰禮,也算了我一個遺憾。”
葉輕舟的心裡突然湧起一股酸楚,有淚在眼裡聚集,好在她帶著白綾,阿落看不到……
多年相伴養成夠的默契,她知曉他說的哪件,是那年他命懸一線還抱著的衣服,她把它壓在箱底,沒穿過。
她進屋換上,紅色衣裙襯得她熱烈如火,她極美,美的傾國傾城,風華絕代。
葉輕舟對著他,她預感到了什麼,她的心口堵的發澀。
他們明明那麼相愛啊……為什麼不多給她些時間……
落竹看著她走過來,喃喃道:“真美。”
他看見葉輕舟身後那一點黑,他瞳孔一縮,他拼盡畢生力氣將葉輕舟扯開,如同多年前一樣,再一次替她擋下致命一擊,巧的是傷在多年前那一次留下的劍傷上。
葉輕舟反手殺了暗月黑衣,纏著葉輕舟的噩夢終結了。
“阿舟,別哭,也別難過,好好活著……別失約了……”
我的阿舟,要活的瀟灑自在,別讓我到死都因為我的自私而愧疚不安。
落竹說完,安靜的閉上了眼,嘴角噙著一抹笑。
他一生的劫皆因她起,但他落子無悔……
他閉眼前還在想,真好,死前還能護阿舟一次,在她的一生裡,他不過是一個過客,她會忘了他,過自己的人生,而他的一生都有阿舟作陪。
最遺憾的就是,攢了畢生的勇氣,他還是沒能親口對她說一聲:“我愛你……”
葉輕舟抱著落竹,她殺最後一個黑衣人,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是花神下凡渡動,十二個暗月黑衣是她的力量,每殺一個便收回一些。
可這些都不重要了,葉輕舟抱著落竹逐漸冰涼的身體,他至死都沒有對她說一聲我愛你,但是沒關係。
落竹,你可知你成了我心上傷,往後的路很長很長,但我會用一生來銘記你。
你不會痛苦,這是對我漫長歲月的懲罰。
請原諒我,我要失約了,只有懷著有你的回憶,我才有勇氣走下去。
幸好,你的一生都有我,也全都是我。
但是,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會做一桌熱騰騰的飯菜等著我。
再也不會有人溫柔看著我,包容我所有的任性。
她的心痛的麻木,眼睛乾澀,卻沒有一點淚水,她難過到了極致,滿城花枯,自此此城十年不再開花……
她抬頭,彷彿有人在虛妄中走出,呢喃著:“阿舟,我的阿舟,願你活的肆意瀟灑……”
“阿落,再喚我一聲阿舟,可好?”
無人再應……
【尾聲】
在冥界忘川河畔,奈何橋旁,有一天突然來了位以白綾遮眼的紅衣姑娘,她撐著一把紅傘,美得傾國傾城,眉心還有似血的印記,端的是風華絕代。
無人知曉她是從何而來,她來時,接引亡靈的彼岸花開滿了忘川河畔,如同絢麗的朝霞。
她佇立在奈何橋旁,看盡眾人百態,世間黑白,一站便是千年……
傳說,她是犯了錯的花神被罰守忘川河,也有傳說她是在等她的摯愛輪迴,再續前緣……
不知在何時,在忘川河畔多了一個渡口,多了個擺船的艄公,他一身青衣,帶著長長的帷帽,傳言他是劍眉星眸的書生,也有傳言他是滿臉皺紋的老頭子。
艄公擺渡了卻執念的亡靈,送他們去往生輪迴,他在渡船上搖著槳,守望著奈何橋旁那一抹熱烈的紅。
有亡靈飄過,帶起艄公的帷帽,下面是一張佈滿皺紋的老臉,艄公把帷帽下壓,遮住這張臉。
無人知曉,他肩頭有一道猙獰的劍傷,那是為他摯愛所受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