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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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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周被困幷州兩月有餘,終於脫困。

宴軍撤兵十萬,包圍有所鬆懈,朔軍並未緊逼而上,而是退兵十里,慕華孤便心有靈犀,再緩緩撤兵五萬,慕華博隨即下令撤回青縣與雲棲關之兵。

此時,慕華孤接報,衍聖公已經脫困,入境之朔軍已被擊潰。

慕華博也在後方等到重傷的文錦,雙方均已無所牽掛。

兩軍隨即達成了最後的默契,重兵對峙的幷州城,宴軍從西面撤圍,屯兵於東、南、北三面。

朔軍迅速控制城西,拓巴忍護著天周皇帝從西門撤出,重兵護衛之下,沿直道撤回原州。

朔軍撤出,宴軍迅速入城,佔領幷州,慕華孤隨即派慕華詢率兵五萬,尾隨朔軍至原州五十里,一旦朔軍退出原州,即刻奪城。

朔軍卻止步原州,不再退卻,且布以重兵,似乎已經做好長期對峙的準備。

天週一行行軍三日,第四日早上進入原州之時,並未用皇帝儀仗,而是輕車簡從,騎馬直入,二皇子與慕華博帶領眾人出城十里相迎,隨即與天週一起入城。

天周被困兩月,身體並無大礙,只是最後一個月,被人縱火燒了糧庫,城中缺糧之下,他堅持與士卒同甘共苦,每日只吃一餐,雖有群臣照應,畢竟沒有後方舒適,身體明顯清瘦不少,且不時伴有輕輕的痰喘。

見二皇子前來迎駕,天周略感詫異,問道:“你跑來原州,落州何人坐鎮?”

二皇子哽咽著說道:“幷州被困,兒子焦慮萬分,恨不能插翅飛到父皇身邊,朝夕侍奉皇上,為了隨時打探父皇訊息,兒子便不時來原州打聽,此次宇文司徒督運糧草來前方,兒子便跟他一起前來犒勞前線將士,至於落州,現在是刺史王炳忠坐鎮。”

天周臉色平靜,不置可否,突然轉身問慕華博:“可有奮威將軍訊息?”

慕華博忙答道:“回皇上,文錦重傷而返,已經五日,雖經御醫調製,至今還在昏迷之中,生死不明。”

說完,他已是哽咽不已,宇文化成在旁邊也是老淚縱橫。

二皇子便補充道:“奮威將軍被抬回之時,傷勢兇險無比,安東侯親自下令將其抬進皇上行營,命御醫醫治,傷勢稍緩後才返回軍醫大帳,兒子聽御醫說,奮威將軍性命,還在兩可之間,能不能醒來,一看造化,二看體質。”

慕華博在一旁哽咽說道:“皇上,狼賁軍兩萬人出征,只回來一萬人,臣前去撫慰,人人面黃肌瘦,形如枯槁,全軍個個帶傷,體無完皮,傷口化膿,穢臭不已,真如野人一般,不,真如野獸一般。”

他抹了一把淚,又說道:“全軍死傷過半,後將軍段義殉國,即便如此情況之下,全軍只有戰死,無人投降,無人逃跑。

皇上!文錦昏迷已快十日,或許再也醒不過來,但他帶領全軍實現了自己的諾言:如野人一般活著,獵人一般奔跑,勇士一樣衝鋒,烈士一樣赴死。”

隨行之人聽之,都是潸然淚下。

天周仰頭望天,默然不語,眼角慢慢滾落兩顆淚珠,隨即徐徐說道:“把他抬進朕的行營,命御醫精心調治,朕要看著他醒來。“

慕華博身子一顫,忙勸道:“皇上不可,沒有這個規矩,臣擅命御醫為其治病,還未向皇上請罪,他如今只是養傷,無須再入行營。“

天周揮手止住他,淡淡地說道:“什麼規矩?請什麼罪?朕的話就是規矩,慕華博,你接下來如何部署?“ 他突然提高聲音問道,同時打馬慢慢前行。

眾臣趕緊跟上,慕華博小心翼翼馭馬跟在皇帝身側,生怕不小心與其並轡而行,答道:“我軍止步原州,與宴軍對峙!“

天周又勒馬站住,彷彿出乎意料之外,問道:“哦!你要佔領原州?“

慕華博朗聲答道:“正是,原州本就是我朔國之土,被慕華孤強佔而去,太子幾次征戰,均未奪回,既然已經奪城,臣為何要拱手相讓?“

天周目無表情,又問拓巴忍:“你意下如何?“

拓巴忍笑道:“臣坐鎮落州時日已久,對原州早已垂涎不已,臣攻陷原州之日,已找好帥府的位置。“

天周愣了一下,隨即縱身大笑,群臣也開懷不已,入城時沉悶的氣氛,緩解不少,片刻之後,天周才笑著說道:“好,這是兩個月以來,朕聽到最好的奏對之詞,兩位老帥,不愧將軍意氣,今日暫且歇息,明日再御前會議。“

說罷,便縱馬直奔行營而去,隨行眾人各司其職,紛紛散去,天周見二皇子也要離去,對他招招手,說道:“老二,你隨朕來,咱父子聊聊家裡的事。“

二皇子忙答道:“兒臣正有此意,不過父皇有旨,送奮威將軍入行營,兒臣先帶人了卻此事,就便入行營,侍奉父皇。“

天周大悅,讚道:“河間王心胸越來越廣闊!“

二皇子心中喜悅,率人抬著文錦來到皇帝行營,行營即設在原太守慕華詢的府邸,此時正是拓巴剛在營前值守,親自將他們帶到御醫房中,交給御醫安置。

禿髮玄聽見這邊動靜,便過來傳旨:“殿下,皇上在書房,請隨我來。“

二皇子進內,便要下跪行禮,天周揮手止住,命其在凳子上坐著回話,然後便直言相問:“朕在幷州這兩月,平城有何訊息?”

二皇子囁嚅一下,方慢慢答道:“兒臣並未收到特殊訊息,只是聽宇文化成說,三弟未經請旨,便在皇宮正殿殺人。”

天周眼皮嚯地一跳,獰笑一聲問道:“所殺何人?所為何事?”

二皇子見他面目猙獰,有點恐懼,便說道:“被殺的是中宮校尉拓巴章,至於為何殺他,兒臣並不知道詳情,宇文司徒親歷此事,父皇一問便知。”

天周自覺失態,迅速平復了心情,淡淡一笑,說道:“你出去之時,傳他來見朕,你我父子說話,不必如此拘謹。”

他和藹地笑了笑,又說道:“還有何訊息,隻言片語的,說來朕聽。”

二皇子內心狂跳不已,拼命按壓緊張的心情,思慮片刻之後,便平靜地看著天周,沉聲說道:“眾位將軍奮身殺敵,三軍效命,出奇的訊息倒是沒有,兒臣只是有幾件事,想不太明白。”

看了看皇帝鼓勵的眼神,他繼續說道:“其一,奮威將軍在孔府之時,以父皇之名,祭祀聖人,行三跪九叩、臣子之禮。

兒臣想不明白,沒有父皇授意,他何以敢借父皇之名,即便有父皇授意,又為何行臣子之禮,那宴王慕華孤祭祀孔聖人,也不過行學生之禮,這豈不是自降父皇身份。”

天周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驚奇地問道:“他果然去了孔府?還祭祀聖人?” 卻很快恢復平靜,問道:“還有嗎?”

“其二,奮威將軍撤退之時,曾經下令,如果士卒落單,就地向宴軍投降,做宴國子民,還說待他平定中原,便可與軍士重聚,兒臣想不明白,寧死不降,氣節如此,奮威將軍為何鼓勵士卒主動投降,再者,若無父皇之命,他以何名義平定中原?”

天周突然問道:“如此訊息,你何以得知?”

二皇子笑道:“回父皇,奮威將軍入孔府,祭祀聖人,拜衍聖公為師,已轟動天下,人人皆知,至於下令投降之事,是兒臣跟宇文司徒前去勞軍之時,士卒感念皇恩浩蕩,與兒臣閒聊之時所說。”

天周質疑道:“士卒之言,或許有誇大之詞,豈能全信?”

二皇子謙遜地一笑:“父皇所慮極是,待奮威將軍醒來,父皇一問便知真偽。”

天周不再爭辯,又問道:“還有嗎?”

二皇子蹙眉想了一下,彷彿自己也不太確定,說道:“還有一事,或許是兒臣多慮了,可父皇有問,兒子若知而不言,豈不愧對父皇?”

天周淡淡一笑:“你我父子聊天,家長裡短,又不是問案,但說無妨。”

“是,兒子覺得安東侯此次撤軍,與宴軍竟如此默契,竟如事前商量好一般,兒子的確也想不明白。”

天周見他停住,問道:“完啦?”

二皇子雙手一拱,在凳子上欠身一揖:“父皇,兒臣說完了。”

天周便從榻上起身,在房中來回踱步,片刻之後,突然轉身,直直地盯著二皇子,語氣森然地說道:“你所說之事,可知其分量?”

二皇子被他看得渾身起慄,忙起身跪下稟道:“兒子知道,但父皇有問,兒子如何敢不據實回答。”

天周咬著牙,聲音便有點嘶啞,說道:“你提到的每一件事,如果屬實,都是滅族之罪,老二!” 他突然沉聲喊道。

二皇子忙回應:“兒臣在!”

“老三的事,朕親自過問,不用你管,餘下三件事,你匯同軍法司,給朕好好查!秘密查!細細查!查明真相奏朕!”

“兒臣遵旨!”

“你退下吧,傳宇文化成進來,嗯,午膳時間,你再進來陪朕一起進膳,這幾個月,朕看你也廋多了。”

二皇子忙叩頭謝恩,起身之時,已是淚流滿面,說道:“兒臣謝父皇高天厚地之恩,比起父皇所受之苦,兒臣實在不算什麼,父皇這兩個月,倒是廋多了,喉中不時還有痰喘之聲,兒臣聽著心如刀絞,回京之後,讓母妃為父皇好好調理調理。”

天周慈祥地笑了笑,輕咳一聲,揮手命其退下。

見他走遠,天周便吩咐禿髮玄:“叫拓巴剛進來。”

拓巴剛聽宣,心中惶惑不安,他雖是行營守衛,非奉特旨,也不能靠近皇帝,進書房後,便無聲跪倒,聽皇帝訓示。

果然,天周開口便喝到:“拓巴剛,你雖是御前侍衛,不要總是呆在皇宮行營。”

拓巴剛愣住,沒想到是這個差使,忙稀裡糊塗說道:“臣遵旨。”

天周自己也覺得好笑,便笑著說道:“朕還未下旨,你尊什麼旨?朕命你,帶幾名侍衛,跟各衛的軍士交朋友,他們說什麼,想什麼,都給朕記下來,每日向朕彙報,去吧。”

拓巴剛這才明白,叩頭退了出去。

拓巴剛躬身退出,出門後一轉身,便與匆匆而來的御醫撞了滿懷。

御醫不敢擅自入內,在門口向禿髮玄低聲稟報了幾句,禿髮玄聽完,臉色一凜,匆匆走進書房,低聲稟道:“皇上,奮威將軍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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