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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曉光刺破了地平線,林子裡浮起一股朦朦朧朧的晨霧。
蘇沐被權俊遠身上的盔甲硌得生疼,在“叮叮咚咚”的馬蹄聲叩擊士兵們劍鞘的聲響中醒轉了過來。
她眯著惺忪的睡眼,覺得脖子像被千斤巨石重壓過一般痠痛,側目卻瞥見權俊遠舉了一夜火把的手,仍舊高舉著沒有放下來。
竟然就這樣高舉著火把硬生生地撐了一夜?
蘇沐訝然,臉卻仍然貼著權俊遠的胳膊上,假寐著。
雖比不過柔軟的床榻,但這樣依傍在權俊遠胳膊上的感覺卻異常的舒適、安心,說是“高枕無憂”都不為過。
“若是醒了,便坐直了身子,本將軍又不是木頭,手也是會痠麻的。”
一股熱血瞬時衝上了蘇沐的天靈蓋,她聞言立刻打直了身子,不好意思地用小臂捶了捶自己的脖頸。
“我、我來幫你舉一會兒?”
蘇沐笑得慼慼然,正欲接過了權俊遠手中的火把,他卻換了一隻手,將手上的火把遞給了一旁計程車兵。
“本將軍不用驅寒,現在天光已大亮,你既已醒了,便也用不著了。”
他言語之中冷冰冰的。
“喔。”
蘇沐只覺得寒氣逼人,莫不是自己害他舉了一夜火把,他不高興了?
又不是她非要讓他舉的,若是覺得疲憊,大可不必來這麼一套,蘇沐心裡嘀咕著。
“全體聽令!現已天色清明,全軍加快步伐,務必在辰時之前趕到豐州城外驛站!”
說完,那權俊遠便勒緊了馬兒韁繩,兩腿一拍馬腹,帶著蘇沐騎上了快馬飛奔而去。
其餘士兵們紛紛改了方才疾步行走的陣型,改為了兩列隊伍快跑起來。
馬兒加快了速度,蘇沐便覺得越發顛簸了。
她整個人坐在馬上,如同在迅疾的江上泛舟一般,左右搖擺,上下晃動。
天不過剛剛大亮而已,拂過臉頰的風還是夾帶著凜冽的寒氣的。
蘇沐抿緊了嘴唇,側過了臉,將頭埋得低低的。
權俊遠似乎也是發覺了蘇沐幾分不適的舉動,隨即控制著馬兒又放緩了步速。
“你且忍一忍,等到了驛站,便為你換上馬車。速度慢了,只會耽誤了行程,反倒令你在馬上多遭了幾分罪了。”
蘇沐聽出了他言外之意。
這冷麵將軍看似兇狠無情,可心腸卻是熱烘烘的。
第一次在集市上被陸琪兒推至他馬下,他縱然兇巴巴的,卻也沒有懲戒她。
第二次在明月客棧裡,他令人給她準備跌打骨傷的金創藥,心思簡直細膩如女子一般。
更不必提他特意讓人為她專門尋出一套男子裝扮的戎衣,還有在馬上為她高舉一夜火把的事。
樁樁件件,都不像是尋常男子會想得到、做得到的。
“謝過權將軍。”
蘇沐盡力加大了音量,卻好像出口的話語都會被風吞噬了去。
……
驛站外,士兵們正在整頓著糧草和馬匹,稍作休息。
權俊遠領著蘇沐進了驛站裡最大的一間房。
那日蘇沐從馬車上跌下時,受的腳踝處的傷仍然隱隱作痛著,走起路來仍然一瘸一拐的。
待到蘇沐進屋落了座,權俊遠卻忽然單膝跪在了她面前。
他緩緩捲起了她的褲腿,將穿在她腳上仍然顯大的鞋襪脫下。
蘇沐心頭一驚,躬起腳丫子往後閃躲起來。
“嘶……”
她倒抽一口涼氣。
“本將軍面前,還裝什麼矜持?”
“不懂你在說什麼。”
蘇沐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許是被腳上的傷痛牽動著,她眼中氤氳起水霧。
“怎麼?本將軍是看你腳上傷痛未愈,只是想替你上藥罷了,你倒是一副被人吃了豆腐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將軍怎麼了你了。”
他一邊沒好氣地說著,一邊替她輕輕揉捏著腳踝附近微微腫起的患處。
他溫熱的掌心按壓著腫脹之處,左三圈右三圈地揉捏著。
傷口似乎的確沒有那麼痛了。
“不若我還是差人送你回揚州陸府吧?”
權俊遠繼續手上的動作,冷不防地說了這樣一句話。
“不是同你說過了,我不回去。陸府又沒什麼好的。”
“往後隨軍到邊疆,不知要遭多少罪,陸府興許不好,但邊境之處,衣食住行,多有不便,絕不會比繁華的揚州好。”
聽了權俊遠一番似是苦口婆心的話,蘇沐的眼眸也暗了下來,她沉默了一會兒。
權俊遠還以為她怎麼了,便抬眸看她。
卻見蘇沐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不、不想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我只是在想,你久駐邊疆,旁人都說你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血染的沙場上,你方才口中的罪,一定是遭了不少吧。”
權俊遠嗤笑了一聲,忽而又低下了頭去,不再看她。
正在兩人都沉默不語之時,驛站外卻傳來了喧囂聲。
“刀影。”
“屬下在。”
“樓下怎麼回事?”
“是有個小乞丐,一路從揚州跟了來,給了他些銀兩,卻怎麼也打發不走。”
“是喜蛋兒?那乞丐是不是八九歲模樣?”
蘇沐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畢竟從揚州城行軍了一夜,此地說什麼也得離揚州城外百八十里了吧。
倘若真是喜蛋兒跟了過來?那他豈不是走了一夜的路?
“你知道來人是誰?”
“我也不確定,將軍你可以令人將那小乞丐帶上來嗎?若真是喜蛋兒,我昨日確實答應過他,想見我時便去明月客棧找我的。”
權俊遠也有幾分不可置信。
若真是從明月客棧出發,到這兒的確得有百二十里路了。
一個八九歲的小乞丐,竟能從揚州一路走到了這兒?
不多時,刀影便親自提了那小乞丐兒到了廂房裡。
“真的是你?喜蛋兒!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喜蛋兒仔細打量了一番面前穿著戎衣的人,張望了半天才敢確認她就是陸府的姑娘。
“昨夜我夜宿在客棧外面附近,聽見了大軍列隊行進的聲音,我心想你們要走了,便在你們走後去客棧裡尋你。掌櫃的說你不在了,我便跟著隊伍後面一路找來了。”
“你尋我做什麼?”
蘇沐看著喜蛋兒一雙破草鞋上盡是血跡斑斑的血漬,想來他一雙腳都該磨破了。
“我捨不得姑娘走。”
“你這傻小孩?”
蘇沐一把拉過了喜蛋兒,摸了摸他的腦袋,轉頭望了一眼權俊遠。
“刀影,去尋一雙適合他穿的小鞋來,再備點兒熱水,給他沐浴更衣。”
喜蛋兒轉頭看了一眼權俊遠,忽而跪在了地上。
“將軍,讓我也一起隨軍吧!我不會給您添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