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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淡淡的霧霾藍,雨絲濛濛,鴿子躲在石塔下,而遠處高聳的建築已經消失不見了。
城市裡所有關於神像的事物都消失了一乾二淨,包括一個人,費吉娜。
人世喧囂。
“賣報——賣報——先生買一份報紙吧!”
“小妹妹,謝謝你的花!”
“科迪,快走了——”
“來了!”
“市長大選開始——請廣大市民慎重投出手中神聖的一票……”
右街上的一家蛋糕店的門被推開,蘭登提著一份冰淇淋奶油蛋糕,拐進了後面的巷子。
原本的教堂的位置,已經是城市的邊緣,再往前,便只剩叢林。
費吉娜垂眼看著,抬起手撥開了面前的草叢。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終於隱隱出現了一條路的樣子,路的盡頭,是與那天佩吉看到的一樣的,無邊的曠野。
她笨拙地穿過水流,到達了河流盡頭的那座石屋。
“爸爸……我回來了。”
那是很久以前了。
曠野的風吹過身後的山谷,發出嗚嗚的聲響。篝火在石壁上映出人群的影子,人們吃酒喝肉,吟遊詩人彈著手風琴,加入了這場盛宴,把熱鬧的氣氛烘托到了極致。
從那以後,這位詩人就留在了這裡,他的詩寫的很好,歌聲也十分動聽,而就在這樣動聽的如歌一般的日子裡他築了一個神,又親眼看著自己的神明神隕,如歌一般的日子也一去不返。
神的第一次出現,在山泉的盡頭,藍蝶異起。
第一次,祂回應了人們的請求,實現了第一個人的願望。
第一個人回去告訴了另一個人,接著是第二個人……於是,一人傳一人,就這樣,神明降臨了。
吟遊詩人是一位技藝精巧的雕塑家,於是為神明塑像的事交給了他。
那是怎樣的技巧呀,他雕出了符合所有人想象的神明。
人們以祂為傲。
神明的名聲越傳越遠,雕像也越來越大。
而她就像他的孩子,他見證了她慢慢的長大,吟遊詩人親切地喚她莎芙娜。
可是某一天,另一位神明的出現,毀掉了他心愛的莎芙娜。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莎芙娜已經許久沒有實現人們的願望了。
新神蠱惑人們,只要推翻舊有的神像,他就可以實現他們所有的願望。
於是當荊棘纏身的莎芙娜掙脫上神的枷鎖的同時,還來不及喜悅,便失落了。她的神像早已破碎。
這是神明間的紛爭。母神和她的兄弟連望她的眼神都吝嗇,只因她是從人間覺醒的本來就被遺棄的神明。而取代她的新神明,就是她最年幼的弟弟。
神明失落於荒野。
二十年之後,日夜之神交替之間,偽神重現於曠野。
而莎芙娜之後,吟遊詩人再雕不出新的神明雕像,他看誰都像他的莎芙娜,於是凡經他手,俱是莎芙娜的影子。
而新神降下懲罰,他人俱是幫兇。
那是費吉娜四歲的時候了。家的門前忽地出現了一堆石塊,在曠野的風裡十分扎眼。
爺爺坐在一貧如洗的石屋前,垂著崎嶇變形的手臂,忽地笑了。
“我的小莎芙娜回來了……一路辛苦了……”
而說完這句話的他,帶著笑便安然離去了,未完的語音散在風裡,莫名叫小費吉娜心裡一酸。
屋前的石塊忽地散了一地。碰撞在地上的聲音像某個人絕望的悲鳴。
那是爺爺與神像莎芙娜最後的故事。
後來在某一天的黃昏裡,父親沉默著不知從哪裡搬來了許多的石頭,就堆在家裡的院子裡。
“是雕塑!”小小的費吉娜猜了出來。
父親摸了摸她的頭,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父親都在旁邊的屋子裡修復著那個石像。費吉娜從來不知道,父親還有這麼好的技藝。
“很吃驚嗎?”
“嗯嗯!”
“費吉娜以後也會很厲害。”
“真的嗎?”
“當然。”
就這樣,日子在不停的修復中慢慢過去了。當神像修復的差不多時,她的父親卻忽然有一陣的沉默,把之前那段故事告訴了費吉娜。
因為不能雕刻出新的神明塑像,神明降罰。他不滿意自己如今塑身的樣子,從而不再實現人們的願望。而吟遊詩人在一日復一日的指責聲裡,漸漸的也越來越沉默。
一日的夜裡,他突然夢到了一片濃霧。新神滿是不屑嘲弄的聲音響起,列數出他的罪狀,並告知他將因為對神明的不敬,而受到處罰。
詩人痛苦地從睡夢中醒來,驚醒了旁邊的妻子。妻子安慰他,只是夢而已。而他依然始終不能交出令人滿意的作品。
終於,某一日,家裡傳來噩耗,他最疼愛的小女兒夭折了。死於溺亡,而路過的人無一人伸出援手。
那日,他再次夢見了那片濃霧,夢中的他滿是痛苦的捂住滿是淚痕的臉,在又一次的逼問下,他喃喃著折斷了自己的雙手:“我真的做不出來,放過我們吧。”
醒來時,他的雙臂已然折斷了,妻子也因為驚嚇,一度崩潰。
“祂……祂不是真正的神明……我想象不出祂對世人寬容的樣子。”
而事情卻並沒有到此結束,二兒子接替了他的任務。又在再一次的崩潰中,自廢了雙手。故事迴圈到了最小的兒子,妻子也終於在這不斷的驚嚇之中,悲痛離世。
他們受到了神的詛咒,祖父這樣說。
父親說這話時,小費吉娜看到了窗外的背影,它好像也在認真的聆聽著。單薄的身旁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白色的影子。它們就那樣靜靜的坐著,背對著她,看曠野的風。
與其父親重塑了神像,不如說是神像重塑了自己。
費吉娜曾經目睹了它自我縫合的過程。
被發現了,那神像衝她露出一個邪惡的笑。而身旁白色的影子面色淡漠,只淡淡看了她一眼。
“你好啊小鬼頭~我叫索芙麗娜。”
“你好……”小費吉娜扶著木門小聲的與她們打著招呼。
那個時候,神明的故事已經過去了很久了。
直到舊神捲土重來——索芙麗娜弒了神,吞噬了原先的神明。
“是人們貪婪的慾望造就了他們今日的結局。”索芙麗娜曾這樣自嘲:“他們信仰的不是神明,而是慾望本身。愚昧的幻想著自己的慾望都該被實現。所以是什麼神都可以,不是她也可以。”
“是人創造了慾望,又被慾望吞噬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