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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奔走了一天，冉閆站在三平大的半開放式洗澡間，腳心一陣陣抽筋發疼。
他撇下還在浴池泡澡正上頭的兩人，穿著麻繩編織的拖鞋一瘸一拐的走到電梯間，直達二樓公共休息室。
臨睡前掃了一眼時間，晚上七點三十五。
靠式的睡椅沙發上散發出淡淡的皂味，冉閆在這種陌生又充斥著冷意的床上漸漸睡去。醒來是被手邊的鈴聲吵醒的。
指尖上滑卻沒能制止無休止的震動和旋律，他眯著眼一看是陌生號碼。
冉閆心裡那股無名火騰的冒上來，接通電話就想聽聽半夜擾人清夢的孫子想說什麼。
“喂？”他語氣極其惡劣。
“冉閆。”
“……”金明喆怎麼會有自己的電話號碼。
“怎麼了，老師。”冉閆壓著嗓子不打擾周圍休息的人。
“你在哪裡。”
明明是問句，卻讓身為學生的冉閆頓感心虛。沉默了幾秒，電話那邊接著開口：“在學校嗎？”
“老師，我在金宴。”冉閆坦白。“你…要過來嗎？”
金明喆靠在床頭沒講話。
他目光落在自己給冉閆準備的枕頭和捂熱的被窩上，心裡有幾分不開心。
“下午我讓數學課代表找你，她在教室和宿舍都沒找到你。有一本英語詞典想給你，我放在辦公桌上了，明天有空去拿一下吧。”
“——哦。謝謝老師。”冉閆只能順著他的話說。
“睡吧，晚安。”
金明喆說完，就結束通話了電話。直到話筒裡傳來嘟的一聲，手機才慢半拍被冉閆從耳畔拿開。
想重新躺回去，被攪爛成細碎的睡意煙消雲散。耳邊始終是金明寡淡沾著點不滿的語氣。
長長的撥出一口氣，冉閆趿拉著鞋子走回一樓大廳，套上衣服，結賬。
薄薄的雪地上被他踩出深淺不一的印子，冉閆走了沒忍住就跑起來。
校門口，保安亭早已經沒了大叔的蹤影，冉閆彎腰喘著粗氣，琢磨怎麼翻過去這看起來並不結實的安保門。
片刻後，還是撥給了金明喆。
“老師，我在校門口，進不去了。”
金明喆那邊隨後發出細細簌簌的響聲。
“那你等我一會。”
天空還在往下灑雪粒子，冉閆在昏黃的街燈下看到透亮的結晶融化在手心，又有新的落下，再融化。
“冉閆。”金明喆喊他。
明明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只是聽那人叫自己的名字，心臟就不受控制的雀躍。
“花壇旁邊的牆能站上去嗎？”
冉閆照著他說的做，一隻腳踩著花壇爬上圍牆，人卻是在上去的一瞬間失了神。三米半的牆，眩暈感在目光落地時佔據了大腦。
“看著我，冉閆。”
冉閆牙一咬，眼一閉，衝著金明喆身上落下去。
圍牆的高度加上一百三十一斤的重量讓金明喆在接住冉閆後往後倒了兩步，接觸的瞬間冉閆明顯感受到自己的鎖骨和胯下隱隱作痛。
微張的唇抽吸的冷氣緩解疼痛，金明喆等冉閆站穩後鬆開在他肩膀上有些緊的手臂。
“撞疼了？”
冉閆覺得他在明知故問：“你不痛？”
金明喆低著頭，拍了拍他身上沾染的雪。
“頭髮溼漉漉的，也不戴帽子。”他說著，伸手把冉閆的帽子戴好，又用繩子繫了一個蝴蝶結，只把五官露在小小的圈裡。
“怎麼回來了？”
冉閆一時啞了口，他來的這一路也沒去想這個理由。只得隨意掐了個謊：“想學英語，就回來了。”
金明喆薄薄的眼皮垂下，視線落在冉閆的下垂的眼睫上。
金明喆不再去過多的追問什麼，而是將在口袋捂暖的手伸出來，牽著冉閆的手往教學樓走。
十分鐘後，冉閆沒想到金明喆真的會帶他來教室。
這是金明喆的班，班裡還坐著三分之一的人，他們有在埋頭學習，有在討論著什麼，牆上的指標指著十，是老校區下課的時間。
他看見金明喆走到講臺上，拿了一個薄薄的本子下來。原本各自學習的學生在他經過時齊刷刷的抬頭。
“老師，能給我講道題嗎？”其中一個靠在牆邊的男生笑嘻嘻的衝他說。
“好，你等會。”
那個男生突然站起身拽住金明喆的袖子，“別走嘛，老師。”
金明喆也被他的舉動逗笑了，腳步沒再向前“哪一題不會？”
冉閆坐在位置上，靜靜看著兩個人的互動，竟也看出一絲酸味。
起身從位置上離開，走到後門又覺得自己這種一走了之的行為很不禮貌。
他衝著身邊的人借了張演草紙，在上面寫下幾個字放回剛剛自己坐的位置上。
煙在手上燃著，被風抽掉一大半。新宿舍靜悄悄的，空著的四張床讓冉閆望而卻步。
他掏出手機，剛開啟鎖屏，微信頓時彈出十幾條訊息。
【哥，你上哪睡覺去了。】
【我和瑜傑在三樓打電動，醒了回訊息。】
【有夜宵來吃嗎？】
……
冉閆把他倆拉到一個群裡，撥通了群電話。
“閆哥，你總算醒了，哪呢？”瀟束嘴巴里還嚼著東西，說話都含糊。
“剛醒，咱還有活動嗎？”
“五樓的清吧還挺不錯，來看看？”瑜傑說。
冉閆看了看手機上面的時間，十點半，不算晚。
他順著白天的路從居委會穿到商業街，金宴門口耀人的光打落在糙面的大理石上，冉閆雙手插兜走進去。
“你好，過夜。”
前臺的妹子記得剛剛這位帥哥，走的時候看起來心情還不錯，現在卻是面無表情整個人冷冰冰的樣子。
“帥哥，你剛剛結過賬是吧？”
“嗯。”
年輕的女孩把剛剛收到筐子裡的手牌遞給他，“你剛剛走的時候已經超過九點了，過夜費都結過了。這次我就不再算你費用了。”
“謝謝。”
女孩眼角彎彎的，接著說：“那——可不可以換一個微信？”
冉閆擺擺手“抱歉，我喜歡男的。”
“……”女孩遠遠看著他的背影覺得不捨，咬牙恨自己缺塊肉。
*
冉閆按了五樓的電梯，電梯開啟的一瞬間，扇形舞臺上的被音響外放的吉他曲在耳邊跌宕。空氣裡還若有若無飄蕩著以花香為主調的香水氣味。
瀟束和瑜傑兩個人坐在前排的圓桌前。
冉閆坐在他倆身後，椅子發出微微響聲，那倆人轉身齊齊看他。
“等了你好久，那傢伙都快睡過去了。”瑜傑拿起一瓶沒開蓋的玻璃瓶遞給冉閆。
偏暗的室內看不清瓶身上的字跡，入口是甘甜的椰香，流進喉才品出發酵的小麥氣息。
“哥，你起床氣沒過啊？”瀟束扭頭問他。
“沒，怎麼了？”
“看你也不說話，就喝酒，我猜的。”
舞臺上的男人唱完一首民謠曲子，對著臺下鞠了一躬。
瀟束在手機上按了幾個字，賊兮兮的發給冉閆。
冉閆低頭看去，“哥，唱歌那人和浩哲長得還挺像，不過比他更妖嬈。”
“看上人家了？”冉閆回他。
那人扭了扭轉椅上的屁股，斜楞冉閆一眼，張口說：“我是問你！”
“人都走沒影了，還說嘛呢。”瑜傑打斷兩人交談。
從幕後走上一位身材窈窕的姑娘，她的聲音柔和溫軟，卻是勾不起臺前那三人的興趣。
也不知道是誰提出去喝一杯現調，他們讓出前排的位置，稀鬆的坐在U字吧檯前，冉閆坐椅子坐的難受，乾脆仰在一旁的沙發上放空。
冉閆點了一杯長島冰茶，隨後便閉著眼感受黑暗和音樂包裹的感覺，不孤獨，這個點的皮囊只能或多或少感受到疲憊。
酒杯和桌面觸碰發出清脆的磕碰聲，“謝謝。”冉閆說了一句，也沒睜眼。靜靜聽著背景播放的悲傷情歌。
深愛過的你。
有些事情是無法繼續。
我的問題是你不覺得我有問題。
能不能不能再聽一聽你的聲音。
就算我沒出息。
歌詞唱到這，一股酸澀難耐的情緒在心裡發酵。冉閆睜眼，就看到離自己兩米站著一個男人。依靠著幾束彩燈看去，冉閆分辨出是剛才那個在舞臺上唱歌的男人，臉確實和浩哲有兩分像，但他更漂亮豔麗。
對上那人的視線，冉閆就移開目光。他不擅長和陌生人對視，況且這個人長得很像他的前男友。
手指捏起冰涼的杯壁遞至唇邊，水珠順著指尖滑落在褲腿。
“我可以坐在這嗎？”
酸甜的酒似紅茶的口感在口腔打轉，冉閆抬頭，就見男人的站在自己身側一米外的地方，身上是比空氣裡濃郁十幾倍的馥郁。
黑色的垂質褲子鬆散的勾勒出他纖細的腿，上身的襯衫零散的扣了兩顆，間隙可以看到男人健碩的胸肌輪廓。
“隨意。”
被人搭訕冉閆早已經習慣，但依然不能改變他在陌生人面前的拘束。
就比如現在，不能敞著腿肆意的靠在柔軟的靠背上，冉閆心底覺得那樣是對他人的不尊重。
只得換一個相對舒適的姿勢，手肘搭放在膝蓋，視線鎖在自己身前的那杯酒上。
身旁的沙發塌陷，男人坐在他身邊，依舊是那個已經超出安全範圍的距離。
冉閆不得不往旁邊靠了靠。
“離那麼遠能聽清我說話嗎？”男人開口問到。
冉閆又往嘴裡倒了一口酒，吞嚥後說：“我耳朵還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