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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亭川只被打斷片刻,就又重新將注意力轉移到會議上。
這位年輕的上位者臉上,剛剛出現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溫柔。轉瞬間,溫柔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個高層會議,旨在討論賀氏歐洲市場出現的問題。
“第三季度銷售額,大幅度跳水,新品全線滯銷。”
“最近經濟不景氣,出現滯銷很正常。”有人說。
“並不是這樣,和我們同型別的華天,銷售額已經是去年同期的5倍。”
“市場沒問題,但被別人搶了。而且,據我調查,我們的競爭對手,在短時間內出了和我們相似度程度高達90%的替代品,價格卻比我們低了30%。因此,我大膽懷疑,方案發生了洩露。”
此話一出,滿座譁然。他們紛紛把目光轉向長桌盡頭年輕的上位者。
賀亭川自始至終一言不發,越是這樣越讓人犯怵。
“賀總……您怎麼看?”有人壯著膽子問。
賀亭川抬了下手臂,立刻有人進來,往他手裡遞過一份資料。
他低頭一頁頁地翻看手裡的資料,那紙張掀動的沙沙聲,似在對眾人耳朵進行一場緩慢凌遲。他們都經歷過大風大浪,深知這是山雨欲來前的風平浪靜。
賀亭川合上資料,目光掃過眾人後,停在一個位置上。
“丁秘書,你跟我幾年了?”一句尋常的問話,讓所有人毛骨悚然。
丁易慌慌忙忙站起來,回答:“六年,我跟您六年。”
“那你覺得這事該怎麼處理?”賀亭川語氣平靜,眼睛裡無一絲慍色,但那氣場著實壓人。
“我……我也不知道……”丁易張了張嘴,說完第一句話,身體便不自覺地抖了起來。
賀亭川把手裡的資料丟給梁詔,面無表情地說:“移交公安和司法處理。”
丁易腿一軟,一下跪在了地上。
“賀總,我對不起您!求您再給一次機會,我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去年我昏了頭,賭博把家裡的錢敗光了,我老婆和孩子得了重病,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倆死,只能……”
賀亭川一個眼神也沒再給他,只是淡漠地看向其他人:“各位,請在三天內給出應對方案。”說完,他便離座出了會議室。
丁易連滾帶爬追出去,被梁詔反手摁到了地上。
“賀總,求求您,看在我跟了您整整六年的情分上,放過我一次吧。”
賀亭川逆光站著,看不清他的臉,只虛虛地瞥見個刺眼的輪廓。丁易聞到了他鞋尖上的皮革味,再有一步他就可以把他的臉壓在腳下,反覆碾壓……
賀亭川沒有那麼做,他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
丁易恍然發現,眼前這位是毫無人情味的魔鬼,這種人是沒有感情可言的。
“丁秘書,我無條件給了你六年信任。種什麼因,得什麼果,你應該懂。”
丁易還沒說話,已經有保鏢將他帶走了。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等外面沒有動靜了,他們才各自整理東西出去。很顯然,今天的這個會議不單是討論問題,更是殺雞儆猴。
賀亭川回到辦公室,摘掉眼鏡,再度摁亮手機。螢幕還停留在他和蘇薇薇的聊天介面上,她沒再發來訊息。
他捏了捏山根,將梁詔叫進辦公室:“和蘇開山說,我下午六點有時間,讓蘇小姐來賀氏找我。”
傍晚時分,賀亭川從樓上下來,遠遠瞧見一樓沙發上端坐著個小姑娘。
她穿著白色的小蓬蓬裙,白色的襪子踩在卡其色的方口皮鞋裡。
女孩臉上的妝很淡,漂亮的狐狸眼被她略施小技,化成了眼角下垂的狗狗眼,還在眼角處點了一粒小痣,嘴唇上薄塗著一層果凍色唇釉,栗色長髮變成了小羊毛卷,可愛又無辜。
一個小時前,薇薇化好妝,對著鏡子看過好幾遍,她確定今天就是楚楚無辜的小白蓮。除非賀亭川是變態,否則絕對不忍心責難她。
蘇薇薇見他出來,趕緊站了起來,賀亭川發現她還背了個粉色的Over The moon的月牙手袋,怎麼看都是乖巧聽話的小公主。
“賀總。”她遠遠地喊了他一聲。
“有事?”賀亭川定了步子,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蘇薇薇心想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你都打電話給我爸喊我來上門道歉了,這會兒倒是裝上了,但她臉上照舊掛著溫柔的甜笑。
“我請您吃飯呀?”她提議道。
“還不餓。”他隨口道。
“那我請您上甜水鋪子喝甜湯?”她揹著手,像只夾著尾巴小狐狸。
“還是吃飯吧。”他淡淡說道。
“地方是您定還是我選?”
賀亭川沒什麼情緒道:“都可以。”
既然都可以,那她就有主意了。
十五分鐘後,薇薇領著賀亭川進了一家火鍋店。
他在門口站了兩秒,俊眉蹙了蹙又鬆開,他就知道這小姑娘揣著一肚子壞水。
他好久不來這種煙火氣濃郁的地方了,有些不自在。這幾年,他吃飯要麼是在安靜的包間裡,要麼是在高檔的酒桌上,一起吃飯的人大多逢場作戲。
薇薇也看出他不自在,她覺得報了他“告家長”的仇,嘴上卻說得討巧:“賀總需要換個地方吃嗎?樓上也有清靜一些的包廂。”
“不用。”他脫掉外套,隨手扯鬆了領帶。襯衫的第一粒紐扣,也被他一併解掉了,性感挺立的喉結露了出來。
蘇薇薇這會兒清醒著,看見那塊骨頭,一瞬間想到昨晚指尖覆上去的觸感。她腦補了一些畫面:比如他渾身發燙,從這骨頭裡迸出一聲粗糲如磨砂的喟嘆……
服務員問了幾遍湯底要什麼口味,她都沒說話。
賀亭川輕咳一聲後,她才回神,待對上他略帶審視的目光,耳朵一下紅了。
“賀總,您能吃辣嗎?”她試圖用說話掩飾尷尬。
“一點點。”他說。
“那就一半番茄,一半麻辣。”
薇薇當然沒忘記這頓飯的任務,上菜間隙,她上隔壁泡了壺茶,恭恭敬敬地給他斟了杯茶湯。
“賀總,以茶代酒向您道歉。”
纖細瑩白的手指提著紫砂小壺打眼前晃過,自成一種靈動的溫柔。
薇薇端茶時,他看到她手腕上的歐泊壓鑲珍珠手鍊,倒也奇怪,這樣豔麗的顏色,到了她手腕上卻漂亮,她不僅能駕馭色彩,還給這些東西本身增加了一絲旁的氣質。
他在她的手腕上恍了神,薇薇已經放下茶盞。
“這水不太好,有點對不住茶葉,茶具也普通,不能細品,只能解渴啦。”
“對茶有研究?”他嚐了一口問。
“有過一些。”她學了很多,但還是第一次給別人泡。剛剛她挨著他,手心裡全是汗,生怕一個不小心打落杯盞,弄巧成拙她故意把他往這麻辣鮮香的地方拐,自己卻吃不得一點辣,賀亭川自覺地捲了襯衫袖子,吃了那個無人問津的辣鍋。
薇薇時不時隔著熱騰騰的空氣看他,她第一次見有人吃火鍋還能這麼矜持的。
氣氛漸至佳境,薇薇停下筷子,故意避重就輕地問他:“賀總,昨晚,我應該沒有做什麼不好的事吧?”
她明明什麼都記得,偏偏裝做什麼都沒發生的模樣。
賀亭川唇角很輕地彎了彎,答:“沒有。”
“那您還生氣嗎?”她問。
“不氣。”他昨天氣的是她把他當了別人。
薇薇轉身從那個月牙小包裡掏出一盒巧克力,遞到他面前。“這個給你,謝謝你昨天送我回家。”
女孩臉上掛著軟融融的笑意,他敢篤定,如果他剛剛說生氣,這盒近兩千塊錢的巧克力絕對到不了他手上。賀亭川接過去,和他脫下來的西服放在一起。
飯吃得差不多了,兩人都停了筷子。
薇薇問:“要一起走嗎?”
賀亭川點頭站了起來。
火鍋店生意很好,桌子與桌子之間的過道有些窄,兩人並肩走著,時不時避讓著兩側桌上的菜碟,手臂幾度擠在一起,摩擦又遠離。
薇薇穿的是中袖裙子,露著一截柔軟的小臂。賀亭川手臂上挽著的袖子也沒放下來,肌肉飽滿,紋理清晰。柔軟與堅硬的觸碰,無意間撩動著兩個人。
但是誰也沒避讓,放任著曖昧恣意生長。
迎面走來一個抱著滾燙鍋底的服務員。
賀亭川握過她的胳膊,將她帶到身後。他也沒有一直握著她不放,很快便禮貌地鬆開。手臂上的熱意不散,薇薇只覺得心臟麻掉了大半。
賀亭川臉上的表情,始終是有禮且剋制的,看不到一絲的意圖不軌。
薇薇緩緩吐了口氣,讓自己不要亂想。
回到車庫,兩人各自上車。
薇薇走到自己車旁,又回頭看了一眼,賀亭川還沒上車,他站在車旁,衣服和巧克力全部被他放到了車蓋上。
他也看到了她,兩人隔著十幾步的距離,四目相對。
薇薇的心怦怦直跳,她沒想到他也在看她。這像是巧合,但又像是默契。
賀亭川沒有避諱她的目光,垂眉,攏著火,點了支菸,淡青色的煙霧騰起來,將那張俊臉籠罩進去。濃烈的情緒在那雙眼睛裡掀起又湮滅,最終變得模糊。
薇薇只覺得這一幕,酷似那種老電影的畫報。
他是那畫板裡不可觸碰的人。她只是個匆匆的過客。
她朝他禮貌地點了點頭,彎腰鑽進自己的小車。
賀亭川上車後,梁詔向他彙報了丁易的處罰。
他沒說,指尖碰到了薇薇送的那盒巧克力,很久沒有吃巧克力了,他掀開蓋子,嚐了一塊,很甜的味道。
他今晚嚐了兩種極端的味道。
辣的,甜的,都來自她。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