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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玻璃門，寒氣撲面而來，使我清醒半分。髮絲在風中凌亂，我無意去管。眼前車水馬龍，繁華的都市夜景讓我恍惚。手裡的菸頭燃起，煙霧緩慢升起，模糊了視線。
“長髮真漂亮。”
身後，一個不大的聲音響起，心頭驀地一震。眼前的燈光突然忽明忽暗，似水波流淌，流向無窮盡的遠方，與多年前的一幕慢慢重合。
“陳湛！等我頭髮長了你就娶我好不好！”
“好！”
兩句誓言隨風飄散去，飄啊飄，終於，沿著不盡的車流長河，飄到了十年後的今天。
我並沒有轉過頭去尋聲音的主人，因為我永遠都知道他是誰。望著沒有星沒有月的長空，我的眼角乾澀發麻。菸灰在落，淚珠也有了跡象。
都說往事隨風，可風也會重遊故里，偏偏在這兒碎了，落了一地，我漫不經心拾起一片，卻又化為風揚去，飛向雲端，飛到高山，飛進我不願觸及的內心的深淵。
濃重的夜色裡，牌匾上絢爛的燈光包裹著兩個並肩站的身影，半米多的距離，如銀河那樣遠，卻又不止那樣遠。
“傅吟。”
“嗯。”
我等待著他的下一句話，他卻再沒說什麼。也可能早已混入身旁雜亂的噪音。人來人往的街道邊，我一直，等待著他的下一句話。
今天是2034年8月16日，我和陳湛重逢了。
自初中畢業，我再也沒有見過他，我嘗試過很多次去尋找他，可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我從未聽過任何和他有關的訊息，漸漸的，我似乎習慣了找不到他，也知道不可能會找到他。
可是，他又出現了。在畢業十週年的同學聚會上，他毫無預兆地推門進來，一瞬間，飯桌上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他身上，也包括我。
當初那個只有一米七的小男孩如今需要歪頭進門，與天比高。他還是那副模樣，只是更加清瘦，面板竟有些黝黑。臉上的梨渦若隱若現，他輕輕地笑。
“陳湛？！！”
“你來也不跟我們說！”
“都多少年不見了，聯絡也聯絡不上，還以為你小子噶了呢！”
“滾一邊去。”
當初就他們兄弟幾個關係好，這麼多年過去，一見面還是那個德行。
我收回在他身上滯留許久的目光，手機震動了一下，我開啟，看到景寧發來一條訊息。
“你還好嗎”
我看向隔著兩個座位的景寧，彎彎唇，在告訴她放心吧。
可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忍著鼻子迸發出來的一大股酸澀有多痛苦。我規避幾個女生向我投來的目光，多年前我和陳湛的事沸沸揚揚，幾乎每個人都知道，她們自然會注意我的反應。
我儘量表現的自然，低下頭猛塞了兩口菜，還向身邊的人吐槽了兩句這菜好辣，好像眼裡的淚光是因為飯菜太辣而冒出的。
陳湛在我對面落座，他應該沒認出我吧，我變化倒是挺大的，頭髮長的好長好長，劉海也是流行的空氣劉海，臉上妝容很花，與多年前的素面朝天簡直判若兩人。
好在，飯桌上的熱鬧氛圍並沒有因為一個很久沒見的人的突然出現而被破壞，依舊有說有笑。我悶聲吃了會飯，想找個藉口離開。
“我出去透透氣。”
“嗯好。”
於是便有了開頭那一場景。
後來我望著他愈來愈遠的背影，沒有為我而回頭的他，在此刻，是青春的落幕，眼淚無聲的順著臉頰流下，流到嘴角，好鹹的。
過了一會兒，傅朔來接我，他剛成年，開著爸爸送他的轎車，在駕駛位上給我裝酷。
“滾一邊去。”
“誒姐，那個就是陳湛啊。”
我向他指的方向看去，陳湛在大廳的休息區沙發上靠坐著，翹起二郎腿，頭向上仰，雙目輕輕閉著，清晰的下頜線暴露在亮光下，前臺的小姐悄咪咪紅了臉。
我轉過頭，面無表情地回答傅朔。
“嗯是。”
“讓我姐記他十多年的男人，嘖嘖。”
我不再理會他，繫好安全帶，開啟手機回覆訊息。
一個小時後，我洗完了澡。這一年我26歲，自己一個人居住，實現了獨立。
我躺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腦海裡卻只有陳湛，他變化好大好大，現在肯定有女朋友了吧，也肯定已經忘掉我了。白月光的殺傷力我終於見識到，十多年過去，我以為我早已釋懷，早已習慣他的不在，然而，他只要出現，哪怕一瞬間，雲淡風輕的表面下便是兵荒馬亂。
那時，他漸漸離我遠去，我好想跑過去從背後抱住他，問問他這些年去了哪裡，過得怎麼樣，為什麼我怎麼也找不到他，是不是故意消失的，為什麼要逃避而不願意見我，是不是我很討厭，是不是已經不愛我。
可是我沒有。
如果是在高中，十幾歲，我見到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奔向他，可如今我從事工作，是成年人，不可以再莽莽撞撞不管不顧，理智佔上風。
青春的遺憾就是這樣，於我，陳湛就是我的遺憾，我們曾經相知相愛，奮不顧身，因為他我可以和父母鬧掰無數次，很多人對我的冷嘲熱諷，我毫不在意，我只知道我愛他，不是年少輕狂一時興起的三分鐘熱度，是掏心掏肺不能自已的滿腔真情。
我一直認為，愛情不該是脆弱的，就像他說過愛我，他便會一直愛我，可是時間會磨掉稜角與鋒芒，我們長大，見到的人越來越多，人生經歷越來越豐富，天涯何處無芳草，他總不可能在我這一棵樹上吊死，所以，這麼多年，我原諒他。
只是，我可能一生都走不出來了。
我不會怪任何人，心裡有個滿分的他，以後見到的任何人都差了意思。公司裡有個同事正追求我，他不錯，事業心強，對我也好，本來我想著過兩天就答應他，可陳湛回來了，他一回來，我便看不見別人了，心裡也再容不下別人。
可能你們會覺得我這樣不值當，因為年少的懵懂，搭上一輩子，我認，再來一輩子我也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