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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探慈父神君惜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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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翊知道自己拗不過高雲晚,她在她在意的事情上總是過於固執,所以在第二天,高雲晚就馬不停蹄地往盛安趕去。

即使如今大涼的神族衰微,盛安京作為王都的氣魄依舊在九州之內都不遜色。從雲上掀開車簾往下望去,依稀可見雲霧繚繞下的莊嚴城池,與黎川的風流旖旎不同,盛安京的建築莊嚴盛大,王庭內禁更是玉瓦飛簷,丹墀龍璧,殿宇井然;王庭外城則是各大神族的居住之所,樓閣儼肅,草木扶疏,望之如繡。大涼在九州諸國中門第森嚴,甚至禁止神族和妖族、人族通婚,所以城中坊市界限分明,莊嚴之中透著各族之間的無盡疏離。

高氏一族在大涼也是名門,所以他們的車駕最後停在王庭外的一座朱門府院之外。從雲神君還活著,她就是高家最為尊貴的未婚少夫人,在家中的待遇甚至還在從雲神君的親兒子高雲蕭之上,可是眼下神君病重,底下的人尚未見風使舵,日後她的遭遇可就難料了。

“恭迎小姐回府。”府門為高雲晚大開,這是她成年前最後一次看到高府的大門為她開啟,高雲晚站在門前,看著字型工整的牌匾,第一次覺得自己那麼渺小。

“爹爹,我回來了。”她擠出了一抹勉強的微笑,儘可能輕快地走進綠筠館中,安靜的室內焚著靜心凝神的薰香,但屋中濃郁的藥味依然無法被掩蓋。

在內室中,高雲蕭和高夫人都在守在那裡,他們兩個已經衣不解帶地在這裡伺候多日,若不是依靠靈力的支撐,他們或許都無法支援。靠在軟枕上的從雲神君已經憔悴了很多,他的手邊還擺著剛喝完的藥,可誰都知道那些藥只是聊勝於無罷了。

少女先看了一眼高正平,然後看向高雲蕭,高雲蕭的視線與她碰在了一起,他立刻就嫌惡的移開了。她垂下眼睫,掩去自己心中的落寞,她喜歡雲蕭已經很多年了,她們一起長大,她看著雲蕭如何褪去稚氣,變得穩重成熟,也看著他如何由少時的溫和庇護變得冷漠疏離……

雲蕭討厭她,厭惡她低賤的血脈不配做他的妻子,厭惡她的存在讓高氏蒙羞,這些她全都知道。也許他還討厭每次見到她,就不得不在高正平的面前上演青梅竹馬的虛假……

“雲晚,到這裡來。”高正平真的很喜歡這個姑娘,她很像她的母親,聰明又漂亮,只是她過得太苦了,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高雲晚,他擔心自己死後,高雲晚在高家受委屈。

“正平,你累了一天,有什麼話明天再和雲晚說吧。她也該下去休息休息了。”高夫人可不喜歡高正平和高雲晚接觸,哪怕她知道高雲晚不是高正平的私生女,她也由衷地看不起高雲晚。

“你們先出去吧,在外面等著,我有話要單獨和她說,再不說就來不及了。”他固執地擺了擺手,他反而把自己的兒子和妻子打發走了。

高夫人怨恨的眼神幾乎把高雲晚盯穿,她面色不虞,但還是帶著高雲蕭從室內離開了。

綠筠館很快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高雲晚再也控制不住的眼淚,在高正平的面前痛哭出聲,她真正把他當成自己的父親,小的時候會把她舉在肩上的男子,現在因為劇毒變成這副虛弱的模樣。

“爹爹……符翊和我說你中了劇毒……是不是……是不是……”她不敢再說了,因為她不願意說出那個沒有誰願意聽到的答案。

面對死亡,高正平表現得倒是坦然,他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黑色長髮,溫柔地說:“雲晚,不管是誰都會死的,神族、妖族、人族和魔族都會死亡,這就是天地之間無可逾越的道。何況我並不怕死,只恨沒有鬥垮齊策,沒有辦法繼續保護大涼。”

“爹爹……”她沒有辦法做到那麼坦然,心有所繫,談何放下?

高正平滿臉慈愛地接著說:“你其實長得不像你的母親,這是我最慶幸的事,否則你會很危險,齊策一定不會放過你。”

女孩愣住了,她滿臉淚水地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他。高正平從來沒有和她說過她的母親,她每每追問,他都會以為了她的安全為由擋回來,現在他願意說了,大概是不想把秘密帶進墳墓裡。

“你一定聽過劍斷驚潮海,名動盛安京的傳說吧,大涼第一高手姜斷言,縱橫九州數千載,可惜卻在千年前神秘失蹤。”他沒有直截了當地說出她母親的身份,反而提起了姜斷言,她靜靜地坐在他的身邊,心裡卻已經被那個猜測給嚇住了,她難道是姜斷言的女兒?

“她之所以失蹤,也和齊策有關係。你母親不滿齊策倒行逆施,為禍朝綱,所以一直糾集大涼各族反對齊策,齊策當年忍無可忍,最終對你母親出手。”高正平告訴了她所有的真相,這個真相更讓她心裡對齊策的恨達到了頂點。

早在千年前,他就毀了她的家,千年後期,這傢伙還不願意放過她!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你的母親來見我,她帶著你,齊策似乎還親自來了。她拜託我照顧你……咳咳……”高正平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現在還摻雜了幾分咳嗽聲,高雲晚想制止他說下去,可是他卻固執地說道:“我不能不答應她,在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大涼士兵之時,是她把我救了下來,她對我有救命之恩。哪怕我死了,也得保護你!可是……爹爹無能……竟然只能護你到這裡……”

“爹爹……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她瘋狂地擺頭,她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高正平的眼中也有了淚光,他費力地抬起手指,給她擦乾眼淚:“別哭,爹爹還有東西要給你……”

他從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了一枚玉佩,這枚玉佩的質地非常獨特,它通體湛藍,把它握在手中,觸手生溫,宛若有海水在掌心流動,還有淡淡的靈氣在她的手中縈繞。她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但是這枚玉佩一定價值不菲。

高正平看到這枚玉佩落到她的手中時,他似乎放下了心來,他鄭重地對女孩叮囑道:“這是你父親的信物,這麼多年我試著調查過這枚玉佩的主人,唯一的線索就是,這塊玉其實產自噬骨魔淵,開採它的過程就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名為沉水石,它的主人一定非富即貴。現在我把它還給你,你一定要找到你的父親,回到他的身邊,他會保護你。”

她沉默地握著這枚玉佩,它代表著是一段沉重的過往,也代表著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未來她只有自己了。

“去把雲蕭和夫人請進來吧,我還有最後幾句話,想和他們說。”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在生命最後的時光,能和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在一起,他不應該再有遺憾。

高雲晚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她斂衽起身,去屋外把夫人和高雲蕭叫進了綠筠館的內室。

高夫人和高正平是政治聯姻,她出生很高貴,來自盛安名門慕容氏,他們的婚姻沒有感情基礎,可看到丈夫走到最後一刻,她作為妻子還是哭紅了眼睛,也許她是在哭自己,哭自己未來撲朔迷離的命運。

高正平一手牽著高雲蕭,一手牽著高雲晚,讓他們兩個人在自己的面前並肩坐著,他的瞳孔視線已經渙散,他拼盡全力,嗓音嘶啞地說著:“雲蕭,我要走了,好好照顧你的母親,以後高氏一族的榮耀和職責就要你一力承擔……為父已經不能幫你什麼了……”

“雲蕭明白,高氏一族以靖邊綏靖為己任,有孩兒一日,就不會再允許大鄴的軍隊再踏足大涼的領土。”高雲蕭的眉眼和高正平很像,只是他更加堅毅,五官深邃,宛若剛剛出鞘的青鋒。

他欣慰地點了點頭,把高雲蕭和高雲晚的手疊在了一起,高雲晚的渾身一震,她只是低著頭,一句話都沒說,雲蕭一直垂著眸,她看不清楚雲蕭的表情。

她只聽見高正平長嘆一聲,充滿遺憾地說:“可惜……沒有見到你們完婚……雲蕭,以後雲晚就拜託你了……”

他最後才看向自己的妻子,高夫人手中的帕子都要被怨恨絞斷,可是她在看到丈夫面朝自己時,立刻換上了那副溫柔的模樣,高正平朝她笑了笑,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眼睛無力地合上,歪在軟枕上,結束了自己漫長的生命。

“爹!”

“從雲!”

幾聲淒厲的痛哭自綠筠館內響起,但他們都知道,生死已定,無力迴天。

九州歷三萬五千六百年,魔神大戰後世代,大涼十大高手之一從雲神君高正平於盛安京逝世,享年三千六百歲。大涼神王聞此噩耗,輟朝三日,賜奠儀,親往祭祀。九州神族皆譴使憑弔,從雲神君身後事極盡哀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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