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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香齋那邊歡歡喜喜慶登科,虞家老宅這邊還是一如既往地愁雲慘淡。
虞笙剛親自給秋池擦洗了一遍身子,還沒好好歇會兒呢,離娘就領著姬瑜進了門。
可一抬頭,見她面容憔悴,食金饌玉一樣的美人兒一下子再沒了神采,活像行屍走肉,虞笙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母親,您真的不能去作證嗎?”姬瑜蹲下身子,拉住了虞笙的衣角,“您是知道的,如果您同意不追究無期害你右腿受傷的事,他的流刑至少可以減少一半。”
姬瑜艱難地說完這些話,一會兒又實在覺得羞愧,一會兒又實在覺得生氣。
生氣是因為一切事情的根源很難說不是眼前這個老婦人所造成的,可她卻依舊狠得下心就這麼放任自已的兒子又再次受苦。
羞愧是因為無期確實也是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即使虞笙再怎麼樣,又何至於竟真的叫人推下山石砸壞了她的腿,誰又能保證就真的只會砸中了她的腿呢?如果當時直接砸死了她呢?如果她當時因為受傷發起高熱沒捱過去就此死了呢?如果她因為不良於行心生死志又該怎麼辦呢?
大雍律法有一項條文是這麼規定的,如若犯人得到被害人的寬恕並且請求撤銷狀告的話,他的刑罰可以酌情減輕。
而當時虞笙看到玉磬臨死之前傳送的訊號彈,唯一能做的就是尋求官府的力量介入,這樣才足夠保證有救下秋池的機會。
她從莊子上回來之後,就發現老宅裡她之前用慣了的心腹,一個兩個全都不見了,已經全被虞無期換成了新人。
就連玉磬都是她把棺材本里的錢拿出來,才給秋池僱來的護衛。
只是她做的這些,都逃不過虞無期的眼睛,府裡的人手,基本上就都是他的耳目。
或許他能那麼快查清楚兵馬蟲的事是秋池做的,也有這個原因在裡面。
但總之她沒得選擇,即便她當時找王熙宋圖南她們幫忙,可虞無期見是她們的人手來了,大機率也還是會毫不遲疑的痛下殺手。畢竟外人難斷別人的家務事,而他身為駙馬,更絕不會因此投鼠忌器。
但管京畿治安的京兆府尹一來就不一樣了,事情直接鬧大,反而更有利於給秋池爭取保命的機會。新任的府尹又恰好就是秋池的外祖父張望,他素來以耿介正直聞名,絕不會包庇虞無期。
然而也正是因為鬧大,所以她兒子就很難逃避罪責了。
姬瑜還在翹首以盼,虞笙卻已經下定了決心。
“殿下,其實讓無期離京,也未嘗不可。”
“只有讓他們父子倆離得越遠,才能對彼此都更好。”
姬瑜聽著聽著,就笑了,笑得悲愴,卻又帶著一種早已瞭然於心的況味。
“所以,你就忍心讓虞無期去死嗎?”
“你果然是個沒有心的人。”
姬瑜眼睛發紅,眼角的淚水不自覺滑落,“你根本就不配做一個母親!”
流放之刑是僅次於死刑的懲罰,北地極寒,南方多瘴,路上長途跋涉,有多少人不聲不響就死在了途中,而虞無期自小體弱,姬瑜不相信虞笙一點也沒想過這個問題。
可她居然只擔心如果流放得不夠遠,虞無期若是再想對虞秋池下手該怎麼辦。
所以她選擇了秋池,放棄了無期。
姬瑜甩下了手裡的布料,慘笑著離開。
虞笙滿臉疲憊,由著離娘攙扶著她進了裡屋。
卻見虞秋池靠坐在床邊,一臉複雜地看向了她。
虞笙大喜,趕緊和離娘來到他跟前,拿起一旁的外衣就想給他披上,“你可算是醒了……”
秋池卻避開了她伸過來的手。
虞笙怔然,而後就看見他頂著一張蒼白卻無比認真的臉,說出了最天方夜譚的話。
“我不是虞秋池,這是真的。”
“我的名字,叫阿狗。”
虞笙手裡的衣服,一下子就落到了地上。
……
雲沐從學宮下了課再去到聚香齋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不過林平雪這次擺的是流水席,從早上吃到晚上,不拘來客。
據說這是林丞相出手最大方的一次了。
林尚泉本是寒門子弟,全家供著他一個人讀書,就盼著他有朝一日能光宗耀祖。他自已也是節衣縮食,努力省出些銅錢來多買幾刀紙寫字。
如今就算成了一國宰相,也照樣節儉度日,這還是他第一次這般豪奢闊綽。
雲沐一進門,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那個少年。
他總是那樣的意氣風發,好像沒有什麼事情能叫他停下腳步。
就算是她,那也一樣。
聽流光說,他把退婚這件事一告訴遠在北地的母親趙玥,就被接連寫了不下十封信罵了個狗血淋頭。
最後一封信是要他滾去北地參軍,流光那個大嘴巴子猜測,家主這是想要好好磨一磨他家郎君的心性呢。
然後他又期期艾艾地替謝昭說好話。
“郎君肯定是一時糊塗才會想要退婚,雖然平日裡總是和你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的,可誰不知道他最在意的人就是娘子你了。”
最在意的人……雲沐自嘲一笑,然後扯開雲澤一屁股坐下。
他們這一桌都是林平雪的同窗好友,但到底也有一些是互相不認識的,坐到一起不免尷尬,所以席位都是安排好了的。
“七姐你坐這那我坐哪啊?”雲澤憤憤抗議道。
他剛夾到的牛肉呢,往常可吃不到這種好東西。
雲沐指著謝昭旁邊的空位,“喏,那不就可以坐。”
雲澤抗議無效,只好委屈巴巴地跑去那裡了。
謝昭什麼也沒說,看也不看旁邊坐下的雲澤,只一個勁地和別人喝酒猜拳。
雲沐忽然覺得很沒意思,於是叫來一副新的碗筷悶頭吃飯。才吃沒一會兒,旁邊位置的主人就來了。
王存安從進來就一直低頭摩挲著一塊玉佩,壓根無心吃飯。
不過這塊玉佩倒是有點眼熟,她在哪見過來著……
“這塊玉佩是你的?”
王存安看了雲沐一眼,然後對著手裡的玉佩輕輕一笑,“不是我的。”
“這塊玉佩,是從一位……”他停頓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思忖著該怎麼形容那人,“愛打抱不平的女俠身上掉下來的。”
雲沐有些不明白了。
大雍雖然風俗開放,但玉佩向來是一個人身份的象徵,男女之間交換了對方的玉佩,那意思簡直就是不言而喻。他既然撿到了又認識那個人,怎麼不趕快還給人家,還在這裡摸著玉佩那麼詭異地笑。
這也不像是他平時的作風啊。
雲沐還待說些什麼,王存安已經抬頭,滿臉笑意地看著一位飛快走來的紫衣小娘子,戲謔道:“女俠來了。”
雲沐轉頭一看,這不就是葉歸硯嗎?她就是那個丟了玉佩的女俠?
還真是!雲沐想起剛才那塊玉佩上面雕著的,不是常見的寶瓶如意,也不是什麼牡丹祥雲,居然是一條露著獠牙的蟒蛇,刻在溫潤的青玉上,顯得違和而奇異。
誰家玉佩上面會雕一尾大蛇啊?!也就葉家人會這麼幹了,她早該想到的。
而旁邊匆匆趕來的葉歸硯已經和王存安槓上了,兩人好一頓唇槍舌戰鬧得不可開交。
雲沐本想幫葉歸硯助陣,可看著他們兩個,視線卻不由轉向了對面的謝昭。
不曾想剛好就直直對上了他的眼睛。
雲沐一愣,卻見謝昭已經移開眼睛,繼續和別人說笑去了。
好像剛才的一切,全都是她的錯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