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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守對這個折中的辦法仍不滿意,在他看來,任用呂祉監軍比任用呂祉統軍還要壞事。
任用呂祉統軍只是擔心能力不足,任用呂祉監軍平地裡又與王德、酈瓊生出矛盾。
王德為都統制,呂祉為監軍,二人如何相處?王德升為了都統制,酈瓊怎麼辦?劉光世部內部情形複雜,單靠提拔一個王德解決不了問題,但王上發話了,他不好繼續爭辯。
召對結束後,趙構專門留下張浚道:“張宗元此去宋鄂州掌軍可特意叮囑,赴任後須對樂非部詳做考察.”
張浚一時未明其意,趙構又道:“尤其軍心,須得一一明辨.”
張浚明白了,王上是要借樂非辭職之機弄清樂非部是否忠於王國,心裡禁不住微微一沉。
“王上放心,臣一定轉達王諭,讓張宗元不辱使命.”
張浚稍稍遲疑,然後堅定地回答。
王國關於張宗元、汪規、章先三人的任命透過急遞很快便送到了宋鄂州宣撫司,最早看到檔案的是參謀官薛必。
薛必深知像這種不明不白的任命背後一定另有玄機,當即派人請來汪規和章先,兩人對此也迷惑不解。
汪規、章先升為提舉和同提舉或許是樂非舉薦,但王國政府派張宗元來做宣撫判官,則十分怪異。
就在樂非部中眾將思考王上為什麼要這麼做的時候,劉豫也正陷於驚駭之中。
王倫一行的逃脫給劉豫帶來了緊張,接下來沿邊加強了巡檢。
劉豫思忖,即便南宋使臣僥倖逃歸南宋王國,只要不再允許南宋使臣踏入大齊公國國境,上國金王國和南宋王國議和自是無從談起。
劉豫的驚駭來自高慶裔的一封密信,信上說浴佛節期間,他將和西金王完顏宗翰一起東來大齊公國。
密信是寫給馮長寧的,他一收到密信就踉踉蹌蹌跑進宮求見劉豫。
劉豫看過高慶裔的密信,頓時五內震駭,面如土色。
現在他明白了,高慶裔要大齊公國在宋大名府一帶暗暗增兵,原來是為了迎接西金王。
良久,劉豫朝馮長寧揮了揮手道:“退下吧.”
馮長寧來到公爵府邸內府後一直跪在地上,劉豫命他退下,他一時不知所措。
直到劉豫怒喝一聲“退下”,他才慌慌張張從地上爬起,一溜小跑出了宮門。
趕走馮長寧,劉豫陰著臉在府內踱步。
高慶裔和西金王一起東來大齊公國,迎接?還是不迎接?迎接,意味著與上國東金王國決裂;不迎接,意味著與西金王決裂……劉豫整整一夜未眠。
直到次日上午,劉豫才將劉麟、羅誘召入內殿。
兩人聽說高慶裔要和西金王一起東來大齊公國,一下子變了神色。
劉豫問道:“我昨日思索了一夜,今日想聽聽二位的意見。
西金王東來,是迎接為好?還是不迎接為好?”
劉麟仍沉浸在震驚之中,囁嚅道:“兒臣以為……以為……不迎接為好.”
“是何道理?”
劉麟臉白如紙回道:“兒臣以為……西金王東來我大齊公國,西金王已經是上國東金王國的叛臣。
上國東金王國必定興師問罪。
大齊公國兵微將寡,怎能應對?”
劉豫卻道:“麟兒想過沒有,有了西金王,金燕山以南將一呼百應,上國東金王國即便想興師討伐,也須三思而行.”
可劉麟又道:“西金王……雖然經營金西京多年,人脈廣闊。
而撻懶和兀朮擁兵十萬,前鋒就在宋祁州,一旦有變,恐……恐難於應對.”
想了想,劉豫點頭贊同:“麟兒憂慮得極是,宋祁州近在咫尺,上國東金王國的騎兵眨眼之間就可以抵達都城城下.”
劉豫轉向羅誘問:“羅卿是智謀之士,見識不凡,西金王東來,我大齊公國究竟該如何應對?”
羅誘回道:“臣也贊同大總管劉麟的建議,不迎接為好.”
“說說是何道理?”
“西金王三世為將,戰功赫赫,若留在金上京,便能自保晚年無虞,可他已經在金西京自立為王,這次還要來大齊公國,也將禍水引入了大齊公國.”
羅誘一席話,說得劉豫、劉麟點頭稱是。
劉豫又問:“依羅卿所言,當如何措置?”
“迅速派一機警之人秘密趕往金西京,當面向高總管說明原委,請他停止東來的念頭.”
聞言,劉麟立即搖頭:“不行!此去金西京上千裡,難保不走漏風聲。
若被上國東金王國知曉,反而加罪.”
羅誘勸道:“如果不向高總管說明原委,西金王一旦啟程東來,大齊國有累卵之危!”
“西金王是猛虎不假,”劉豫在殿內緩緩踱步道,“大齊和西金王這隻猛虎聯盟,莫說南宋王國,就是上國東金王國也要懼憚幾分。
可是,我的身邊豈能安臥一隻猛虎?”
劉麟、羅誘一時未明其意。
劉豫繼續道:“我們沒有實力和西金王國這樣的勢力聯盟,和他們聯盟可能被吞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劉麟與羅誘明白了,公爵對西金王心存疑懼。
劉豫重新坐下,臉色變得十分冷酷:“我以為,為今之計是將高慶裔和西金王東來大齊一事上報東金王國.”
劉麟、羅誘一聽,大張嘴巴。
羅誘慌忙搖手道:“公爵大人,此事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
劉豫冷著臉問。
羅誘愣怔著,想說又不敢說。
“你以為我太過薄情了是麼?”
羅誘仰起臉,鼓足勇氣道:“西金王與高總管,畢竟是大齊公國的恩人!”
漸漸地,劉豫一雙眼睛射出森冷的光芒。
羅誘不說了,垂下眼簾。
劉麟在一旁道:“父親,羅參議言之有理.”
“荒唐!西金王與高慶裔已經是砧板上的肉了,難道還要我陪葬不成?”
劉豫乾瘦的腮幫一陣抽搐,頓了頓又道,“事已至此,我大齊也要圖存!”
其實,在劉豫心底還有一種考慮,那就是將高慶裔企圖東來的事抖摟出去,期待得到完顏宗幹、完顏宗磐等新實權派對這件事的認可。
不然,完顏宗幹、完顏宗磐就會永遠將他和完顏宗翰綁在一起。
“你們退下吧.”
劉豫朝劉麟、羅誘猛一揮手。
二人磕頭謝恩後,朝府外走去。
沒走幾步,羅誘突然返身奔到劉豫面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公爵大人,忠信乃立國之本,倘若西金王因前往公爵大人這裡而遭受傷害,會使天下人心寒的!”
劉豫拍案道:“放肆!”
“倘若天下人心寒,我就會孤絕。
我孤絕,大齊就會貧弱。
大齊貧弱,上國東金王國就會拋卻大齊……”劉豫勃然大怒:“來人!”
幾名公爵府衛士應聲而入,劉麟緊跟著跪下求情:“父親,看在羅參議嘔心國事的分上,希望可以寬恕他的失言之罪.”
好一會兒,劉豫朝羅誘一揮手道:“退下吧,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羅誘謝恩後與劉麟一起退出公爵府,自此閉門謝客,潛心佛學。
屯紮在宋祁州的完顏昌在收到劉豫的告密信後大吃一驚,趕緊召來左監軍完顏宗弼商議。
完顏宗弼看過密信罵道:“匹夫黏沒喝自恃功高,已經背叛王國,如果能抓住他自當是碎屍萬段!完顏兀朮你這就去王寨稟告郎主與太傅.”
完顏昌卻將手一搖道:“你在宋祁州駐守,我去金上京稟報。
如何剷除國賊,還須仔細計議.”
“計議個鳥!抓起來窪勃辣駭(棒擊腦袋,女真人處死罪犯最常見的方式)不就完了?”
完顏宗弼拍著胸脯,“別人懼怕他黏沒喝,我不怕.”
完顏昌正色道:“為國除害,何懼之有?只是完顏黏沒喝那廝官居太保,既要拿他,也要對國人有個說法.”
五月初,完顏昌抵達金會寧,首先進見太師完顏宗磐。
“叔父進京來了?”
見了完顏昌,宗磐十分高興。
完顏昌雖然長宗磐一輩,年紀卻大不了許多,回道:“大郎如今是太師,叫我完顏撻懶就是了.”
宗磐笑道:“叔父手握十萬雄兵,我這個太師要仰仗叔父.”
二人哈哈大笑。
閒聊一陣,完顏昌拿出劉豫的密信。
完顏宗磐看過,一拍大腿道:“好啊,我們正要治完顏黏沒喝的罪,只是他在金西京,抓他是非常難的,這回他去劉豫那裡,咱們就能更容易抓住他了.”
完顏昌道:“謀大逆,十惡之首,依律當斬.”
宗磐站起身道:“我這就去找完顏斡本,準備派人去劉豫那裡拿人.”
當晚,完顏宗磐來到完顏宗幹府。
高慶裔企圖和完顏宗翰前往偽齊公國國都,這訊息實在太重大了。
“西金王功高蓋世,會前往齊公國,和劉豫結盟?”
完顏宗幹質疑密信的真偽。
完顏宗磐道:“此信是完顏撻懶專程從金燕京送回來的.”
“完顏撻懶回來了?”
完顏宗幹問。
“我叫他回府安歇,明日覲見國王和拜見太傅.”
“如此甚好.”
宗幹口中說著這話,心底卻極不痛快。
宗磐走後,宗幹吩咐門人備輦。
這是四月的天氣了,金會寧府已經有了很濃的春意。
滿街的水曲柳伸展著翠綠的新葉,丁香花也在開放,夜空中飄蕩著一股淡淡的馨香。
宗幹來到宮門前,下車整理一下衣冠,叫禁衛入宮稟報。
不一會,一名內侍顛顛地跑出來道:“國師正在稽古殿講讀,王上請太傅直接去稽古殿.”
稽古殿即書殿,剛剛落成未久。
完顏宗幹去時,東金王完顏亶和宇文虛中正在等候。
行過禮,完顏亶賜座後問道:“太傅連夜進宮,有何要事?”
未等宗幹回覆,宇文虛中起身道:“王上,太傅來了,下官告退.”
“國師少坐。
待臣有事奏稟王上後,恐怕還要與國師計議.”
宗幹說罷呈上劉豫的密信。
完顏亶看罷,拍案道:“高慶裔這廝該死!”
在宗乾的示意下,一名內侍又將密信傳給宇文虛中。
待宇文虛中看過密信,宗幹問道:“國師以為,此事當如何處置?”
高慶裔企圖帶著完顏宗翰去大齊公國拜訪,宇文虛中不由得驚喜交織,這預示著大金王國將有一場腥風血雨。
宇文虛中按捺住激動,靜靜地說道:“下官以為,明日王國政府行政會議,王上不妨派使臣當面質問高尚書,辨明真偽.”
完顏亶看著宗幹問:“太傅以為如何?”
宗幹搖頭道:“劉豫言之鑿鑿,有這個必要麼?”
宇文虛中明白了,宗乾和宗磐想要把完顏粘罕一夥剷除。
劉豫的告密信,來得正當其時。
既然完顏宗磐、完顏宗幹存心剷除完顏粘罕,宇文虛中便沒有了顧忌。
“西金王完顏粘罕已經謀逆,咱們正應該藉此機會除掉他和他的同黨.”
宇文虛中停住話頭。
他心底認為最好是用謀逆罪,用謀逆罪給完顏粘罕定罪,東金王國必定震動。
國人會想,東征西討立下赫赫戰功的原都元帥西金王背叛東金王國的原因一定是新王容不下勳舊。
沒想到完顏宗幹卻不同意:“謀逆雖為死罪,但對完顏黏沒喝不能用此罪名。
原都元帥謀逆,世人會做何感想?”
宇文虛中見完顏宗幹一口否決,趕緊改口道:“太傅所慮得是,國人不明真相,自是非議紛紛,畢竟原都元帥多有戰功,且又身居高位。
若奸人別有用心,說不定還會藉機生事.”
完顏亶一直沒有插話,現在才明白過來,伯父非常想要置原都元帥現西金王於死地。
“就憑劉豫的信就給完顏黏沒喝定罪,是否過於倉促?”
終於,完顏亶說話了。
宗幹忽然一笑,問:“王上心軟了?”
“不是……心軟,”完顏亶輕聲回答,“高慶裔主張叛逃,死有餘辜。
可完顏黏沒喝並未主動參與,治罪採用謀逆可能有點不合適,要不咱們再商議一下……”“王上!”
完顏宗幹臉色一沉,嚴肅道,“你是大金王,懲治叛臣怎麼能存婦人之心?”
完顏亶臉色一白,繼而通紅道:“太傅,完顏黏沒喝畢竟曾經有大功於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