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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知道門前這條路的衛生歸哪裡負責嗎？”陳行舟不動聲色的問道。
二人一頭霧水面面相覷，什麼時候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引來大人物們的關注了？
長臉差役正色說：“衙門口的路自然是歸各衙門自已清掃，比如咱們鴻臚寺，門口這段就是由小人和另外幾位差役負責清掃。”
“給錢嗎？”陳行舟挑挑眉。
“聊勝於無，一個月也就多那麼一二錢銀子，反倒是費時費力，但是沒辦法，上命如此。”右邊圓臉差役回答道。
“這樣啊。”陳行舟摩挲著下巴上的青茬，心下盤算一番。
一二錢銀子也就是不到兩百個銅板，相當於後世不到四百塊錢，這對於吃官家飯的差役們來說，自然不算傷筋動骨，但也不算是小錢。
陳行舟略作思索，試探道：“這附近的衙門都是這般嗎？倘若不用你們自已清掃，然後也沒有那幾錢銀子，你們可願意？”
長臉差役忙忙點頭道：“那自然是求之不得，不瞞大人，這清掃馬路一事，雖說不上多輕賤，但是要受風吹日曬又難免要清理一些汙雜穢物，若不是慣例如此，是真沒人願意幹這個。若能免去此事，別說不要那幾錢銀子，就是反過來再多出些，小人也願意啊。”
圓臉差役也附和道：“是啊，這附近衙門基本上都是這樣，自掃門前雪，大夥也都對此頗有微詞。不知大人問這是做什麼，可是朝廷有心要整改這事？”
陳行舟神秘一笑，正欲回話，圓臉差役一聲哀嚎，轉身從門後拿出一把掃帚和簸箕，苦著臉走到大門東側，原來是適才一輛馬車經過，留下了幾大坨馬糞。
圓臉差役強忍著噁心捏著鼻子鏟走尚有餘溫的馬糞，健步如飛的跑進門裡面，過了一會兒才苦著臉走了出來，遠遠的在到大門另一側，一副羞於見人的模樣。
陳行舟撓了撓頭，也不再叨擾，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鴻臚寺大門。
繼續往前走穿過宣武大道，到了另外一條路上，這條路相比之下就不堪了很多，路面坑坑窪窪，還頗多髒亂雜物。
照例找了個牆角納涼的老翁，一番交談後得知百姓家也是各掃各的，但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有的人多多少少有些公德心，自家產生的垃圾會自已收拾掉，有些比較懶散的就放任門口臭氣熏天蒼蠅亂飛，實在受不了了才去處理，更有缺德玩意兒會趁別人家不注意，偷著把垃圾倒在別的地方，由此引發的鄰里矛盾不勝列舉，積久之下甚至鬧出傷人殺人案的也不在少數。
老翁在這一片生活了幾十年，對這些東家長李家短的事情瞭如指掌，滔滔不絕的講了大半個時辰才作罷。
謝別了老翁，陳行舟帶著小虎又去了另一片更差的街道，那裡更是汙穢不堪難以下腳，硬著頭皮走了幾步便實在扛不住，掩著鼻子落荒而逃。
經過一下午的探訪，走了十幾條街道問了七八個各式各樣的人，這其中有官府的差役，有看店的夥計，有居家的老翁，有奶孩子的少婦，一番調研，對西城這一片的街道情況也有了基本的瞭解。
單就街道的清潔而言，分兩大塊，一個是清潔，一個是轉運。
清潔顧名思義，掃大街，把街上的雜物穢物清掃收集起來。
轉運，則是將街道上清掃的垃圾或者居民和衙門門前堆積的垃圾轉運出去。
這兩個環節相輔相成缺一不可，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問題都會導致整個事情事倍功半。
對於古代封建社會而言，公共衛生一直是一個至關重要卻又積重難返的關鍵節點。
往輕裡講這是一個城市的形象體現，沒人願意生活在一個汙水橫流屎糞遍地的城市，當然歐羅巴的金毛們例外。
往重裡說，公共衛生關係著這座城市乃至整個國家整個社會的生命安全，大多數傳染病和病毒細菌都會透過空氣、水源、糞便等媒介傳播，科技發達醫療制度相對健全的後世尚且經常爆發疫病，更遑論古代了。
只是這個事情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舉步維艱。
首先要有人願意做這件事，皇帝還不差餓兵呢（陳行舟表示說的很對並豎了箇中指），有利可圖才能讓人盡職盡責的去做事，說白了就是要麼給銀子要麼給面子，掃大街自然不算什麼有面子的活兒，所以只能給銀子。
銀子從哪兒來？陳行舟自然是不差錢的，十六年來憑藉忠心耿耿的召喚者們，間接控制了很多商行店鋪，棲月樓雖然他只是大股東，但那也僅僅是他控制產業中的一小環而已。只是個人的錢再多也是個人的，自然沒有用自已的錢辦公家事的道理，不是捨不得，而是事情不該是這個樣子，不過話說回來，誰他麼能捨得！
所以這錢還是得落在公家和百姓身上，讓那些得到實惠的人去出，這就牽涉到兩個問題，第一，人家憑什麼給你？第二，錢給你了你怎麼保證能做好？
這兩個問題說不清楚，想做成這件事情就無從談起。
至於怎麼持續有序的運轉，怎麼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那就更遠了。
忙碌了一下午，二人途中找了家小店隨便吃了幾口飯，回到淨道司衙門已是到了傍晚時分，二人面對這空蕩蕩的大院，大眼瞪小眼，不免有些意興闌珊。
早早將就著洗漱了一番，二人隨便找了間空屋子支了塊板就合衣躺下。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屋內昏暗一片，陳行舟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睡也睡不著，閒著又沒事幹，連身子都不敢翻，一動就咯吱咯吱好似下一秒板就得從中間裂開似的。
人有時候就怕閒，一閒下來就容易胡思亂想，想著想著思緒就飄出了寂寥安靜的淨道司衙門，飄過了此時肯定是一片燈紅酒綠的香秀街，飄過了風景如畫的棲月湖，最終飄進了燈火輝煌的棲月樓，飄到溫香軟玉美酒佳餚中，飄進了紅紗帳，飄過了白牙床。
陳行舟越想越憋屈，越想越憤慨。
堂堂靖安伯府二公子，新鮮出爐的從三品大員，兩世重生的天選之子，神秘系統的宿主，怎麼就落得了這般田地？
隱忍也好，低調也好，苟著悶聲發大財也好，說一千道一萬為的不就是活的輕鬆舒服麼，現在這般輕鬆倒是輕鬆了，舒服在哪裡？
錯了，都錯了。
陳行舟想通了某些關節，豁然開朗，一拍門板霍然起身。瞥了一眼被這番動靜驚醒的小虎，陳行舟怒火中燒。
“這他孃的日子過成這個屌樣還混個屁，走，今天老子請客，騎大馬去！”
睡眼惺忪的小虎兩眼頓時一亮，整個屋子都有了光彩。
半個小時後，陳行舟從身上摸出十幾個銅板，豪氣千雲的遞給馬伕，馬伕喜滋滋的接過來，牽著兩匹高頭大馬揚長而去。
陳行舟轉身朝一臉呆滯的小虎踢了一腳，笑罵道：“愣著幹嘛，四天沒回家了你不想你娘嗎？”說著抬腳朝靖安伯府大門走去。
小虎回頭望了望漸漸遠去的馬伕，又抬頭看了看熟悉的大門，心中一些美好祝願不知道當不當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