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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人最講道理了。
只是沒幾個人願意好好跟我說話罷了，都想忽悠我罷了。
我轉頭看向原老師，“原老師來，咱接著說。您的意思是女主在某種形式上怕她的母親？但是……”
原老師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
怕，是肯定怕的，
抱錯了，換回來。忽然到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誰能不怕？
沒見過的生母，會不會喜歡自己，誰能不擔心？
尤其生母還有一個養了十六年的養女，有競爭。
我從來沒有否認“怕”這一點。
但是以女主的性格，這個怕到底會以什麼形式表現出來？
“我問你，你對你母親有期待嗎？”原老師問。
“我沒有。”我冷哼。
我面不改色、眼都不眨地撒謊了，我對我媽有期待，我期待我媽給我錢。
原老師道：“知道你的答案了，我再問你，現在你是女兒，我是你媽媽，我們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嗎？你覺得我讓你被抱錯，讓你受了16年的苦？你恨我，恨不能殺了我？看到我就恨，恨不能每時每刻都讓我不痛快？”
“那倒也沒有……吧……”
劇本里也沒寫，我想恨不恨，關鍵在於回來之後親媽的態度。
看這親媽願意親自教導女兒，又不打又不罵的，我個人覺得特別好，這樣的親媽，作為女兒，抱大腿撒嬌，跪著奉茶都是可以考慮在列的。
不過，我過的不是普通人過的日子，想法可能比較小眾，
不按照我自己的感受，理性地按照常理推斷……這樣的媽應該……至少勉強還好吧？
……難道不好？
沒生活，不太懂。
——反正我不忍，我什麼出身？我什麼身家？有什麼事我不是當面懟？
原老師作為老戲骨，我作為一個不認真玩票，我雖然不懂，但我能感覺到她體會得特別好。
——那我也不忍，我看她能說出什麼花來，她說出牡丹臘梅並蒂國花來，我也不忍。
原老師拿起劇本，“新的劇本改得很好，這裡說忍，說得不準確。
“我們母女剛剛重逢，生疏但渴望能靠近，小心翼翼又害怕會尷尬，
“孩子，你是我期盼著，深愛著，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原老師入戲，眼中含淚，哽咽，“我怎麼可能不愛你？丟了十六年，看著你，母親的心都要疼化了，害怕你不能看到我的心意，又害怕朝你多走一步會嚇到你……”
兩行淚從原老師眼中落下。
哎呦我天……
我也給搞哭了，直吸鼻子，拿手擋住下邊臉，忍著眼淚，說不出話。
是這樣的，路上遇到流浪狗流浪貓，我也不敢貿然靠近，後退一步，怕它跑了，往前一步，更怕它跑了。
還害怕貿然接近，它撓我。
這裡面的感情很複雜。
對流浪貓狗尚且如此，何況是丟了十幾年的親女兒。
原老師最先收了情緒，等我情緒也平復了些，繼續教道：“女主目前階段對生母，與其說忍，不如說觀察和小心地試探。我說得明白嗎？
“我哪裡沒說明白，麥老師你提出來，我再跟你細說。”
“明白，特別明白。”
流浪貓狗不也有這樣的情況？
對靠近她們的好心人，遠遠地觀察，
好心人往前走一步，它們就會往後退幾步，
也不跑，但不熟之前也不讓人靠近。
不熟之前，它們保持隨時可以跑掉距離。
“老戲骨就是老戲骨呀，三個問題幾句話，把我說得明明白白的，從來沒這麼明白過。”我由衷讚歎。
“沒有沒有。”原老師連連擺手。
我也沒說什麼呀，感覺原老師臉都紅了，笑得跟牡丹花似的，真好哄。
導演也開心，“趕緊拍吧咱們！”
……
一場一鏡第二次。
別墅。
舞蹈室。
一整面牆的鏡子前，豪門媽媽輕輕託著女主的頭頸，幫她頭頸矯正到一個比較好的位置，
“脖子別往前伸，伸脖子像烏龜。”
“現在又收得太……”
我發誓啊，我想好好演的，我還特地琢磨過，脖子，不對，下巴，不對，脖子……啊！總之收得靠後應該就是擠雙下巴。
但是，
但是站在鏡頭前，我心裡想著女主和她生母剛見面，有生疏感，又很希望親近，觀察，試探……這些……
我想著這些，我下巴就沒及時地做到位，
我這個時候脖子應該是往後的，做出一個錯誤的動作，但是我——手動笑哭——我脖子擺的位置是對的，不僅對，還特標準。
原老師臺詞已經出了，電光火間，原老師臨場發揮，
她露出板著臉，同時又露出又意外又吝嗇於表揚的表情——我不知道她怎麼做的她就是能做得到，
“現在又收得太……現在，勉強還可以。”原老師道。
我抬起下巴。
原老師道：“太高，你記住，下巴揚得太高是大忌，會讓別人覺得你高傲無知。”
她輕輕糾正我的動作。
“你記住，太前，太后，太高，太低，都不行。
“太前難看，
“太后脖子會難受，狀態太過緊繃，太高……”
她還是嚴肅的，說得很仔細，語氣也沒有多大起伏，她好像麼得感情似的，我應該可以顯得不耐煩了。
但我沒有覺得煩，真心的，我真悟了。
現在女主應該觀察和小心試探，我眸子轉動看向原老師的眼睛。
可能是之前沒有留意，也可能是之前原老師也沒有表現出來，我此刻在她的眼中看出那種隱忍，特別特別隱忍的愛意。
完全不知道為什麼，我眼底一下就溼了。
我哭什麼呀？莫名其妙，本來就不會演，現在萬一哭出來了就更不知道怎麼演了，而且多丟人啊。
我趕緊錯開目光，深吸一口氣，用收腹掩飾過去。
原老師說完臺詞，我說：“連站著都有這麼多規矩，媽媽，我覺得太約束了。”
原老師溫和又無情地道：“習慣就好。”
我道：“我不想習慣，這是上層社會的馴化嗎？”
咔。
“咔，特別好，兩位老師特別好，絕了！來原老師，補一場特寫，眼神戲，”導演興奮，要求原老師對著鏡頭演出，“你不說話，定定看著女兒，目光復雜，幾分失望，幾分無奈，看到以前的幾分自己。”
原老師的近景拍完。
導演要求我，“你看著你的生母，幾分忐忑，幾分渴望，想隱藏自己不願意吃苦練習的心思，但是也藏不住。”
我給他一個大白眼，“這麼離譜的要求，你要求老演員就算了，你要求我？”
導演給自己一個大耳瓜，含笑道：“我錯了，祖宗，我給您安排。
“——來，原老師，麻煩您，給配個戲。
“——機位準備啊，斜著拍，角度抓好，拍好看啊！”
事實證明，有人配戲我也演不出來。
幾分忐忑？
幾分渴望？
還想隱藏自己不願意吃苦的心？
還藏不住？
以我的水平，這要求對我來說，簡直是神經病提的要求。
問：演不出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