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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死了。
在這後院不受控制地和許蓮心‘鬥’了八年,總算是要死了。
也是,在經歷了數九寒冬懷孕落水、被推出去擋刀、中毒、還有她自己幾次三番的想要和那隻無形的手做鬥爭,能活到如今已是不易。
視線緩緩落在窗外院子裡枯黃的樹枝上,她突然很想發笑。
真是可悲啊,想她建陽縣主溫令儀,晉國公與淑慶郡主嫡女,也曾是京城裡最熠熠生輝的明珠,活的肆意灑脫。
卻在大婚那日,命運生生拐入了另一條死路。
青梅竹馬的丈夫,在新婚夜帶回了他那落難的表妹,按照她高傲的性子,原不可能忍讓這個。
可她那天卻忍了下來,第二日更是鬼使神差般開口,讓丈夫抬表妹為妾。
就像是鬼上身一般,嘴不受控制地說出了她不可能說的話。
表妹哭哭啼啼地拒絕,表現的很是深明大義,實際覬覦的卻是侯府世子夫人的位置。
此後她瞞著家人,在這後院裡跟這個表妹‘鬥’了起來,驕傲、臉面盡數不要了。
冥冥中有隻大手在推著她往前走,不容她生出一點別的想法來。
不是沒有忍著難受強硬反抗過,可一旦反抗,不但她會渾身動彈不得,嚴重時躺在床上,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排洩。
更是會在翌日收到家人不好的訊息。
有過幾次,身子越發虛弱後,她便不敢再試。
按照無形中‘命運’的想法,生生困在這後院裡與許蓮心斗的烏煙瘴氣。
整整八年,生恩負盡,死生師友!
“嘎吱——!”
破敗的房門被推開,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音。
這處破敗的院落,是在她第二次‘謀害’了許蓮心之後被侯府老太太發落到這裡來的。
已經有半年沒有人來過了吧,哦,許蓮心偶爾會穿著華麗的過來炫耀。
後來知道她得了癆病之後,怕染上病,便再沒人來了。
她費力地往門口看去,想看看,都這個時候了,還會有誰來看她。
希望是爹爹孃親,八年,她想他們了,想回家了,很想……
她如今這樣許是很難看,沒關係,她知道爹爹孃親不會介意的,只會心疼她。
這八年裡,前幾年她還會時時關注著家人的訊息,可是後來身子實在敗的太厲害了,身邊的親信也盡數在保護她的時候去世了。
明明,她們都可以不用死的,可上天就是那麼殘忍,隨意一個由頭,就能折損她身邊的親信。
例如走路摔倒,例如被老太太罰跪了一下午,都能要了她們的命,簡直荒唐至極。
背後那隻手,在有序地讓她身邊的人在這八年裡死絕,讓她在這八年裡慢慢絕望,熬到油盡燈枯。
不是沒有想過給爹爹孃親遞訊息的,可遞不出去,不論她怎麼努力,遞出去求救的信件最終都會變成,‘女兒在侯府很好,不用擔心’之類的言語。
幾次過後,她便放棄了求救。
門被一點一點開啟,先看見的是月白色的衣襬,樣式是書生常穿的直綴。
再上去一些是一塊縹色玉珏,同月白色的腰封。
從前還未出嫁時,大哥也曾帶著這樣書生打扮的她出門遊玩兒。
“你怎麼成了這副模樣?”
“是你啊……”她輕輕回了一句。
很是意外,死前最後見到的,居然會是顧雲霜。
從前她很喜歡顧雲霜,如今也是。
這位兵部侍郎家的姑娘,明明是庶女,卻從來不卑不亢,一手醫術能起死回生。
偶有幾次交談讓她見識到了這位女子的胸襟,那是半點不輸世間兒郎的胸襟。
顧雲霜說,女子要走出宅院,去看看外面的天地,女子從來不止嫁人生子這一條道路可走。
這話很離經叛道,可她深以為然。
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什麼‘才非女子事也’,全都是男人們為了更好的馴化女子而生套在女子身上的枷鎖。
可這話她也只聽過一次,顧雲霜很聰明,也很謹慎,這些話,還是對方見到她握著劍砍了幾個流寇後,她們回京閨閣小聚喝醉時才吐露一二。
想來,如今她應當得到了她想要的人生吧。
顧雲霜快速地走到她的床前,掏出一顆藥丸就要餵給她,“先別說話,我替你醫治。”
她笑著搖搖頭,“沒用的,雲霜,謝謝……你能來看我。”
顧雲霜皺著眉沒有說話,只是強硬地拉過她形如枯槁的手,手指搭在腕上診脈,越診,眉頭皺地越深。
像是不信,顧雲霜又換了一隻手,又一盞茶的功夫過去,才呢喃道:“怎麼會這樣?”
“沒用的……是我不想活,也是……有人、不讓我活。”她如今像是迴光返照一樣,精神頭好了一些。
可長久的病痛,還是讓她說幾個字便要停頓一下。
看著沉默皺眉的顧雲霜,她笑笑,“這是好事兒,我總算、解脫了……”
顧雲霜似是不敢相信,曾經那樣鮮活的女子,怎麼就成了這樣了?
眼中是明顯的難過,嘴巴張張合合,終是沒有再說勸慰她活下去的話。
只問:“你有何想知道的?”
太多了,整整八年不見天日,她有太多想問的了。
一時間竟不知從何問起,看著眼前這清冷出塵的女子,她才緩緩開口,“你如今……可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她記得對方說過,想要去遊歷天下,當一名懸壺濟世的神醫。
顧雲霜淡淡搖頭,“並未。”
“為何?”
按照她的性格,只要好好籌謀一番,定能達成心中所願的。
顧雲霜反問,“你又為何被困在這後院,忍了那些噁心玩意兒?”
她很驚訝,顧雲霜說話原來這般犀利的嗎?
她抬起頭與對方對視,顧雲霜清凌凌的眸子也看過來,四目相對間,她似乎明白了什麼。
瞳孔猛地一縮,“你也?”
顧雲霜點頭,“我一直在找辦法。”
她劇烈地喘著粗氣,手緊緊攥著顧雲霜的胳膊,“可、可知有幾人?”
這對她很重要,她想知道,父母八年不曾踏足侯府,是否與這個有關?
任岫白突然的轉變,是否也是被控制了?
顧雲霜搖頭,“不知,從前我以為只有我,如今我知道了,你也如此。”
“那、那我家人……”
“他們很好,厲王想攀上晉國公府,意圖起兵,被陛下雷霆手段鎮壓,厲王被囚,但你父親晉國公沒事兒。”
她來不及深究為何同樣是謀逆大罪,一個王爺都下獄了,自己的父親卻沒事兒,在聽見‘他們很好’後意識就逐漸模糊了。
“溫令儀,令儀……令儀……”耳邊是顧雲霜一聲聲的叫喊,似乎有什麼清涼的液體灌進了她的嘴裡。
再後來,顧雲霜的‘令儀’便變成了一聲聲焦急的,“縣主,縣主?姑娘?姑娘……”
睜開眼,眼前的環境有點昏暗,燭光照在大片的紅上,耳邊除了擔憂的叫喊,還有喜慶的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