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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京內城的夜遠比外城寂靜。
深宅大院將蠅營狗苟隔絕得乾淨,除了巡夜的守備軍卒的葷話以外,一派祥和。
不合群的只有正陽街第一家的柴府。
朱漆廣亮的大門裡燈火通明,一對兄妹在小院中對峙著。
“悠悠,韓立那狗貨再來咋整,你哥我今天就差亮刀了,總不能真閹了他.”
柴半城焦躁的走著圈,速度奇快。
後面兩名隨身的矮胖侍女也跟得虎虎生風。
“我不管,要嫁也得嫁鳳雛將軍那般的英雄好漢,可惜將軍已死.”
“不若我為將軍守孝。
算是未亡人。
那韓立估計不敢強搶人妻.”
柴悠悠俏臉上的大眼一眨一眨,滿懷眷戀與追思。
沒救了。
柴半城心裡將徐苦罵了一百八十遍。
老子的妹妹咋能給獄卒做小。
“鳳雛將軍有啥好,鬍子拉碴膀大腰圓的莽夫一個,一天打你三遍.”
柴半城氣道。
身後的矮胖侍女圓目含春,膀大腰圓的才是英武漢子。
至於打三遍直接忽略了。
誰料這話捅了馬蜂窩。
柴悠悠當即指鼻回懟道:“起碼比你在家啃家底要強.”
“我柴半城註定的經商奇才,大巒之光。
要讓二叔一家子刮目相看的.”
“雖然起家只有五百兩,卻也敢以小搏大。
院裡賒來的硬貨可看到了?”
果然,此話一出就見妹子安靜了些,滿目噴火變得欲言又止。
柴半城心中竊喜,一番作為已將這從來不服管的妹子震懾。
可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險些滑倒。
“哥,你那五百兩我用作定金了。
投給了外城的金琥珀,下月貨到.”
“啥???”
望著院裡垛了半人高的精貴貨,柴半城險些落淚,足足三千兩的債。
“哥,人家還看到了一個槳刀虎士,給講了好多鳳雛將軍的故事.”
“啥??妹子,你……”槳刀虎士都編入了私兵,柴三虎派來安排特訓的將官已在回京路上。
唯一沒入他柴家的虎士……“哥,那金琥珀真的有銷路,一早上便入賬千兩。
不若我們求個入股.”
柴悠悠說著拿出徐苦送的品鑑裝。
柴半城一看那瓶子樣式如遭雷擊。
一把奪過,擰開瓶塞,倒在手上看了眼成色,又舔了舔味道。
“臥槽……這個就是金琥珀?”
柴半城心裡萬馬奔騰,韓立是什麼貨色望京的公侯將軍都是心知肚明。
那就是一條毒蛇,指不定哪天就反咬一口。
可若嫁個獄卒做小他沒攔住,柴三虎一定打斷他腿,何況還有大夏使者摻和。
一邊是毒蛇,一邊是夏使和腿,兩樁婚事都要命。
“妹子,你……”“逃婚吧!”
……煙雨閣二樓,花魁梁秀兒正被兩個末流的姑娘死死按在桌上。
中衣已被褪下,姣好的臀腿遍佈紅痕。
老鴇錦娘手裡的熟皮帶呼嘯落下。
梁秀兒滿頭熱汗,只咬緊了牙一聲不吭。
眼中滿是仇恨。
“讓你這小蹄子盯緊那院中的小娘兒,怎就給跑了?今兒就打死你.”
“少他孃的給爺演戲。
且說那臭卒總共有多少人隨車.”
換往日見了這般春光定是滿眼火熱,此時卻只有冰冷。
之前徐苦出京時得了信,車上並無他那美豔婆娘。
今天特來劫做人質,讓對方投鼠忌器,不敢放開了拼命。
這下,如意算盤全都泡了湯。
強行截殺要帶更多的弟兄,倘若折了,要開銷撫慰家眷的銀子。
更怕人多走了訊息,殺內城戶民,罪名足夠問斬。
若不是榮華富貴饞得緊,也不會給別人當刀子使。
韓立說給三天,那便只有三天。
“陳瘸子,告訴老幫八個堂口的主事,各帶十名精銳弟兄集合.”
“此番若成了。
以後有我袁弘一口肉,就有他們一碗湯.”
袁弘單喚陳瘸子來到外屋,悄聲吩咐。
“得令.”
陳瘸子的手握緊腳伕幫的短匕,腳伕幫的恥,就用腳伕幫的刀來雪。
“袁爺,您看這小蹄子當如何處理.”
錦娘諂笑著擦汗。
“罷了。
也算給老幫賺過銀子。
攆到街上便是。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道理你是懂的.”
“跟千婆一樣,煙雨樓下月的月例加一成,再有下次,就挪挪窩吧.”
錦娘心中一寒,暗道狠心的賊。
清館姑娘扔到街上,下場恐怕比死還慘,尤其這梁秀兒還是個完璧身。
談話有一炷香。
熟皮帶一刻未停,小花魁已經只剩一口氣,被抬起扔到了街邊的泥裡。
被泥水激得醒轉,劇痛讓她連吸三口冷氣。
拼著最後一絲氣力站起身,踉蹌進了隔壁空蕩的小院。
將院門重新掩上,這才流了兩行清淚,沉沉睡去。
咚!咚咚!不知睡了多久,雞鳴伴著敲門聲響起。
驚醒的梁秀兒心中慘然。
到底還是不肯放過。
藉著恢復了些許的力氣,彎腰拾起了院角的柴刀。
出神盯著顫巍巍的院門。
門開那刻,梁秀兒就想閉眼揮刀,推門而入的卻是個俊俏的小書生。
聽說話也是來找本宅主人的。
“快去告訴徐公子……”……也是聽那一聲雞鳴,徐苦的車隊從桃源縣起車,兩隊縣裡的衙役隨行。
夜宿桃源縣,讓工匠們各自回家報平安,再取些禦寒衣服,徐苦和縣令張廣泰匆匆會面,稟明瞭來意。
命都是徐苦他們救下的,這又盤下他桃源縣治下廢地建工坊。
雖說半年免稅,但這蠻災後的廢地若是頭個建了莊,便是他桃源縣的政績。
張廣泰十分上心。
不但妙峰山老北口的文書連夜備了案,還特意派衙役護送,乾糧也給備齊了三天的量。
除了不知道怎麼就被勸說下了二百兩的金琥珀訂單,張廣泰從頭到腳都很舒服。
“小翠,告訴夫人後院的荷花池先不修了,改成倉庫。
牆壘得厚實些.”
全單六折,上門自提。
穿著鸞字短褂的莊客們眼看裝著糙餅和饃的布袋堆了半車,開心得不行。
越發相信了徐苦說的待遇,崩弓技能也練得更加勤謹。
隊伍居中的馬車上,魏紅鸞已經卸了易容的泥妝。
徐苦盤腿坐在她身後,為她梳理如瀑的髮絲。
“梳子斷齒了,等到地方我親手做個新的。
這次要求不高,不用記功,抱一下就好.”
“徐郎,你說秦帥可見到陛下了?”
魏紅鸞沒有理會徐苦的打趣。
徐苦收回了張開的手臂,其實那髮絲柔順得很,本也不需要打理。
只是魏紅鸞一路沉默,如此做只為化解她心中的憂慮。
“其實沒啥區別.”
徐苦沉默一下開口。
“田舍也好,廟堂也罷,丞相早晚都會鳳鳴九霄的.”
“徐郎,面前恐怕不是坦途。
你……”魏紅鸞轉頭看向徐苦。
就見徐苦眸子抬了抬。
“丞相,對個獄卒來說,從來就沒有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