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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騰走後半個時辰，隔壁的牢房有了動靜。
“隔壁的小兄弟，還有氣嗎？有氣的話吱個聲！”
聽上去是一個相對比較儒雅的男聲，聲音不大，但也不小，中氣十足。
怎麼聽都想象不出這聲音的主人是一副被吊在架子上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傢伙。
最離奇的是，門外那兩個內院弟子，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似的，繼續埋頭吃菜喝酒。
見林墨沒有回應，那個男人又說道：
“是不是很好奇為什麼他們沒有反應？這是大衍寺的一門小手段，叫大音希聲，可以讓別人聽不到我們的對話。你也不必顧忌自己說的話會被他們聽到。”
他心通，是大衍寺的，大音希聲，也是大衍寺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大衍寺是專門幹偷雞摸狗的勾當的，說話那麼怕被旁人聽了去。
而隔壁人說這話的原因也很明顯，他知道林墨不會傳音。
林墨也不知道這人的目的，索性回了一句。
“你是應修祓？韋封量？還是簡業平？”
隔壁牢房沉寂了很久，那個男人幽幽的嘆道：
“我還以為你是用什麼手段騙過了鑑心石，原來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叫簡業平，韋封量和應修祓是我師尊和師公的名諱。”
如果是以往，林墨一定會問一句，怎麼證明？
但現在，他快死了，被牽命絲一抽，他自己都不知道還剩下多少壽命，而且，雲霄書院的人，不會讓他死的那麼容易。
“那你找我有什麼事？”
林墨問的很直接。
“邀你入夥！”
簡業平回答的也很直接，沒有一上來各種替林墨各種分析利弊，如此人才死在這裡可惜了之類的話。
“理由。”
“林墨兄現在的處境……”
林墨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我問的是你們要我的理由。”
不是我加入你們的理由。
簡業平沉默了一會。
“因為林兄是外院的大比第二，以融靈境連勝四位珏海，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惜才！”
林墨心中一驚！
隔壁的人，絕不是最近才被關進來的！但他卻能清楚的知道大比的結果。
這些邪修，在雲霄有其他眼線！而且彼此之間一直保持著聯絡！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間牢房，想必關不住他！
“承蒙抬愛，我稍微問一句，你有什麼把握救我出去？”
“哈哈！”
簡業平笑了一聲。
“保密！因為林兄還不是我們的人。但林兄似乎對我們很陌生，所以我決定跟林兄介紹一下！”
他的聲音頓了頓。
“我師公應修祓，是道虛境的巨擘！論資歷，當世人族道虛境中，無人可與之比擬！我師尊，是黑蓮教大護法！距離道虛只有一步之遙！而我，是陌心谷這一帶的第一人！哪怕我什麼都不做，也會有人來救我！”
黑蓮教，陌心谷，這兩個名字林墨並不陌生，都是鼎鼎有名的邪教魔門！與之齊名的還有弘戮門，絕帷亭！
林墨：“你師尊是黑蓮教護法，你卻是陌心谷的人？”
簡業平：“四大魔門同氣連枝，比你們正道門派團結的多，有什麼奇怪的？”
林墨“倒不是奇怪，只是你的身份這麼重要，你確定雲霄能讓你逃出去？而不是設下陷阱引誘你師門長輩前來？”
簡業平的語氣絲毫不見慌張。
“這個就不勞林兄費心了，因為這個身份，我是拿著鑑心石當著雲霄書院的面承認的。”
而鑑心石，亮了！
林墨深吸了一口氣，陌心谷！以陌心為名不是沒有理由的！
“那，你們的目的是什麼？來雲霄的目的，以及最終的目的！”
簡業平又沉默了一陣。
“林兄就這麼篤定，我不是失手被擒，而是來雲霄有所圖謀？”
“是。”
簡業平也不說話了，跟聰明人打交道，和跟蠢人打交道是不一樣的。
“我們來雲霄，是為了找一樣東西！當年帝君大人曾一路殺上雲霄，留在這裡的東西！”
“你其實可以不說。”
“呵，的確，但我欣賞林兄！是真心希望林兄能加入我們！”
簡業平的聲音裡多了幾分鄭重！
“所以我願意對林兄說真話，包括我們這些林兄口中的邪修，最終的圖謀，我也可以和盤托出！我們這些人，要做的，是將帝君大人徹底復活！”
不用問，林墨也知道，簡業平口中的帝君大人是誰。
是他的師叔，他的老鄉——邪帝尺丹書！
林墨皺起了眉，復活尺丹書！一個疑問自他心裡萌發，師兄跟這些人有關聯嗎？
“這世上有起死回生之法？”
“不曾有，但是，我們要復活的本就不是普通人，帝君大人是能與神爭鋒的存在！”
簡業平的聲音驟然拔高！
“終有一日！帝君會從虛妄的歷史中歸來！以背叛者的骨肉築就王庭！君臨天下！！！”
唉……
不知何人發出一聲輕嘆。
哀嘆那狂熱的鐵錘敲在了名為虔誠的砧案上。
用無數的罪孽，為那個死後都不得安寧的人，鑄造了一頂鏽荊的王冠！
這是他們的信仰，也是他們的命……
林墨問道：“那武魔呢？”
狂熱散去，簡業平的語調又恢復了肅然。
“我們之中絕大部分人都認為，武魔是一個名不副實的傢伙。但他的運氣很好，與帝君師出同門，真正信奉武魔的，只有弘戮門裡的少數瘋子。”
有一句話簡業平沒有說出口，也不適合在一個並非邪修的人面前說出口。
如果武魔真有傳說中那麼強，為什麼會拋下帝君逃亡外海？
林墨閉上了眼睛，又一次失望。
當簡業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知道了，這些邪修不知道，武魔還活著，簡業平也不知道，武魔的弟子就在這裡。
他們不知道師兄和師父的存在。
那麼，林墨獲救的希望，也不在他們身上。
但不知為何，林墨卻有些慶幸，自己的師兄跟師父，沒跟這些惡名昭著的邪修攪在一起。
因此，林墨更不能讓他們得知師父和師兄的存在。
一群尊奉一個死人的瘋子，得知了那個人的傳人存在，會做些什麼？
他們什麼都做得出來！
“誠意，我已經給出來了，林兄的選擇呢？”
林墨微微抬了抬眼。
“我該謝謝你，但我並不想和你走。”
簡業平笑了一聲：“林兄何必如此固執。”
林墨也笑了笑。
“不是固執，是你本就沒有打算救我出去，不是嗎？”
幽暗的牢房突然變得沉寂，像一道平滑的筆鋒忽然被截斷。
“林兄何出此言？”
簡業平的聲音忽然變輕柔，像是一種安撫。
“你知道我在大比上連敗了四個珏海，但比起內院那兩個弟子，四個珏海的分量並不夠，你這樣說，是像讓我認為，你在外面依然有眼線，有足夠的能力把我救出去，為了讓我……安心。”
簡業平不說話。
“但我昏迷了三天，門外看守的那兩個口無遮攔，所以你有眼線未必是真。而你逃出雲霄的契機，親手在我身上。
“人在過分的緊張之後難免會鬆懈下來，所以當雲霄書院追查我這件事的人將目光從邪修上轉移，你逃出去的機會也就來了。
“但我必須真的和你這樣的人沒有瓜葛，所以你忍不住來試探我，而我若接受了你的邀請，便不能親手扼殺這一絲逃出生天的希望。
“所以在相當一段時間的嚴刑拷打之下，我都會把今天和你說的話爛在肚子裡，而這，其實是在為你的逃走爭取時間。說不定你還打算教我幾手應付拷問的法子，對不對？”
啪啪啪！
並不清脆的掌聲在幽暗的牢房裡響起。
緊接著，是一個更為渾厚的男音。
“少主，這個人既然已經看穿了咱們的心思，難免跟雲霄告密，乾脆……”
林墨笑了笑，乾脆什麼？
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殺了，然後偽裝成意外。
畢竟以林墨現在的狀況，跟死的距離，並不遠。
簡業平沒有回應那個男人，只是繼續說道：
“我現在是真的覺得可惜了，林兄這樣的既聰明又清醒的人，太少了，你猜的其實很對，我，我們，的確是要利用林兄，如果不是出了林兄這檔子事，讓雲霄書院驟然緊張了起來，我們十天前就已經離開了，這十天裡，我們也沒少因此被雲霄書院那群豸蟲拷打。
“但有一件事林兄猜錯了，大比的事情，我當天就知道了，那時，我的確有心讓林兄加入我們。只是如今，在自己的命跟別人的命之間，還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林墨道：“理解，真小人，總好過偽君子。”
“那麼，便請林兄上路，一路走好！”
話音落下，林墨感覺到自己脖子上多了一股陰冷的氣息！
但林墨還想掙扎一下。
“我用一個訊息換一條命怎麼樣？”
陰冷的感覺頓時退散。
“說說看。”
“你口中的帝君大人，並不是一路殺上了雲霄。”
下一刻，林墨的脖子被死死扼住！
先前那個聲音渾厚的男人怒道：“你膽敢汙衊帝君大人！”
“他是一路從雲霄殺了出去！”
簡業平和那個男人同時愣了一下，這兩句話有什麼區別？雲霄又不是帝君的家，既然是殺了過來，自然要再殺出去！
除非……
“邪帝，也是雲霄書院的學生！”
林墨帶著笑意，將他們不敢想的話說了出來。
他該猜到了。
師兄說真道佰解是最適合林墨的功法，
可他發現真道佰解時極其沉默的表現，真道佰解消解他人修為的能力和溪潭十二徑開篇極為詳盡的人體經絡穴點陣圖，都在揭露同一個事實。
或許是造化弄人，亦或是便宜師父李青刻意為之，林墨跟他的老鄉在同一個地方相逢了。
儘管相隔了一萬年。
“你們要找邪帝留下來的東西，想必沒什麼收穫，或許是你們找的方向不對，他留下的未必是什麼兵器法寶，可能是他留下的修行感悟，也有可能是什麼功法秘籍。”
可能，就是真道佰解！
陰冷的觸感在林墨的脖子上久久沒有散去，但卻並沒有收緊。
許久，簡業平才再次開口。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說的是真的？”
儘管極力保持鎮定，他的聲音還是帶上了一抹遲疑。
“信不信隨你，我沒有證據。”
林墨能清晰的聽到簡業平深吸氣的聲音。
“憑林兄這句話，我可以不殺你，但想要我們救你出去，不可能，畢竟我說過了，別人的命沒有自己的命重要。”
簡業平在掙扎，一萬年，尺丹書留下的痕跡早已被那些世家大族，正派宗門抹得一乾二淨。即便是他們這些尊奉他的邪修，也對當年的史實知之甚少！
帝君出身雲霄書院，這是一個極具可能性的猜測！帝君留下的功法或感悟，當然比他的命都重要！
可如果為了這點線索把自己的命都搭進去，他也就沒有機會告知師尊他們，帝君出身雲霄書院這個可能。
“一個訊息換一條命，不是換我的命。”
“嗯？”
“換餘家這一代的二公子餘燕的命，可好？”
林墨聽見了一聲苦笑。
他面前黑暗的地牢像是蒙上了一層霧，而後，浮現出一個男人的輪廓，他的右手，正放在林墨的脖子上。
男人收回了手，側過身，身後是一個身形頎長實的藍髮男子，手裡提著一盞幽深的燈。
原來簡業平一直在林墨面前。
他走上前，歉然的看林墨的眼睛。
“抱歉，我騙了林兄，大衍寺的確有一門名為大音希聲的法術，但其實，我不會。這盞通幽燈是我師尊留給我的法寶，可以改寫燈光籠罩範圍內的聲音和景象。”
林墨的呼吸一滯，想起了那天他跟師兄在臺下觀賽時黑色的天幕。
“現在，這盞燈依然在起作用，我動用這盞燈，是因為這牢房裡，有云霄留下的監視法寶，可以悄無聲息的記錄牢房裡的聲音和畫面。而在方才記錄的畫面裡，林兄已經是一個跟我們毫無瓜葛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