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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梯間那個穿黑風衣的男人紀年認得，他叫劉華，外號馬騮華。
當年她卸過他一條手臂。
那日她明明進了電梯，卻說不清為什麼又回到貨梯間。早知道會碰到囍帖街的人，她真不應該多管閒事。
之後過了幾天，紀年又在下班時分見到了劉華。
她原本跟著一群同事在等電梯，卻有感應似的覺得背部刺刺地如有蟲咬，莫名回過頭來，一眼便瞥見弓著肩杵在不遠處的男人。
如果說劉華在公司門口大喊大叫，那他鐵定是會被保安扔出去的，可他偏偏悄摸摸上了樓，遠離人群默默站著，手裡不知道揣著一團什麼東西。
他似乎沒看見人群裡的紀年。
紀年皺了皺眉，別過臉去，下巴縮在高領毛衣內。腳釘在原地，沒動。
RL辦公室的玻璃門開啟，朱蘭蘭拿著手機急匆匆從裡頭衝了出來，看到候梯的一群同事時便放慢了腳步停下來，低頭裝作看手機，拇指卻心不在焉地刮擦著手機殼邊緣。
叮，電梯開門，同事們魚貫走入。
紀年跟著人群進去，而後在電梯門快要關閉時看見劉華將手裡的東西微微揚開，而朱蘭蘭驚惶地衝了過去。
那是一個大紅色的橫幅，紀年只隱約看見上面寫著碩大的幾個字。
電梯合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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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華，你到底想做什麼？！”
朱蘭蘭一手要去扯橫幅，一手用力拽著他的衣袖邁往走火通道。而他索性撒了手，紅色橫幅飄落在地。
“RL朱蘭蘭遺棄年邁老母，逃離贍養責任！”
短短几個字，資訊量極大。
朱蘭蘭連忙鬆開劉華，半蹲在地面把橫幅扒拉到懷裡，又揉成一團緊緊攥在手裡：“你這個癲佬！”
劉華嘿嘿一笑，覥著臉說：“我有什麼所謂？我又不是你，在鼎鼎大名的RL工作……聽說還想年底升職來著是嗎？經營部朱組長！”
朱蘭蘭唇都要咬出血，低著聲問：“你到底要什麼……”
“不是說了，十萬送阿媽去療養院嘛，等把病治好了再出來。”
“十萬給了你跟扔進鹹水海有什麼區別？”她整個人都在顫抖，“誰不知道你就是一天到晚去拉人頭，還給我媽灌迷魂湯！”
“反正我已經應承了我的上線，阿媽也給了5千塊定金。”
“劉華你……”
朱蘭蘭眼裡噴火，將劉華要盯出洞來，而對方似乎毫無所謂，橫幅沒有了，扯著嗓子喊也是可以的。反正他爛命一條，賭的就是對方怕。
叮。
電梯門開啟。
一個高挑的身影立在電梯內，她一手按住開門鍵，一手輕輕推了推黑框眼鏡，髮絲都別在耳後。她沉沉道：“蘭蘭姐，陳總的車在樓下等你，今晚你們約了王總吃飯不是嗎？”
朱蘭蘭瞥了她一眼，抿了抿嘴，卻沒有動。
“蘭蘭姐？”
紀年小聲而不由分說地催促。
朱蘭蘭手裡攥著那坨紅綢，腳不由自主地挪了一下。
“嘿，我當是誰呢，”一個人影突然大邁步過來，一手擋住電梯門，喉頭似是含了一口痰，聲音渾濁不清，“原來是熟人啊。”
紀年不看他，越過他的肩頭去看電梯外的朱蘭蘭。卻見她眼裡又驚又怒的神色褪去，轉而疑惑地望著眼前的兩人。
她緩緩從電梯裡走出來，黑框眼鏡內的眼神帶著初出校園的學生氣，似乎又乖又純。
“別裝了，紀年，當年就是這樣被你擺了一道呢。”劉華精瘦精瘦跟個猴兒似的，齜了一下牙，左手拇指按得其餘四個指節咯咯直響。
當年是他大意了，看見個禾稈草似的長腿少女拉走自已妹妹，第二天竟獨自找上門來，便出言調戲了一下。
結果第二天整個囍帖街都知道，小混混劉華被人堵在死衚衕裡暴打了一頓，一隻手肘被拽脫臼，像只瘋狗一樣嗷嗷亂叫，跪地求饒。
一直到現在，他右手小拇指都沒辦法正常彎曲。
“原本呢，我就只想討個十萬，現在看到老熟人，誒，你家有人想去療養院嗎？以我們的交情，給你打個九五折？”劉華摸著下巴湊上前來，以在場三人都聽得見的聲音說道：“這裡應該沒人知道你當年那些事吧？當年你對你爸……”
紀年眉毛一挑，黑框眼鏡內的瞳孔像是淬了金，閃過一絲銳氣。她盯著劉華從齒縫裡低低迴了一句：“閉嘴。”
她低頭瞥了眼手錶，兩分鐘過去了，怎麼還沒人。
另一頭的玻璃門內好像有人影走過，劉華也感應到了，愈發囂張，提高了聲調說：“聽說你媽在囍帖街開婚紗店賺了錢就把你爸甩了啊，你爸苦苦挽留結果都……誒誒誒你幹嘛？”
他的手腕冷不丁被紀年扣住，誇張地皺著鼻子大叫起來，彷彿生怕裡頭的人聽不見。
他看準了紀年不敢在這動手。
“你紀年還當什麼好人？”劉華像是被扯錯了哪根筋，突然吠了起來：“你當年也不是什麼好貨，你可是拿刀要殺你——”
紀年將他手腕向下一墜，另一手在肘子處乾脆利落地一擰！
劉華的手肘一下被脫了臼！
她的動作太快了，突如其來的巨疼讓劉華話都沒喊完便像啞了似的，腿一軟蜷縮著靠在牆壁上痛苦地吸氣。
“你竟敢……”八年過去了，他又一次被紀年弄脫臼。此刻冷汗直飈，喉頭半晌擠出來一句惡狠狠的氣音：“聽說你連抱著孩子的產婦都不放過——啊！”
紀年牙關緊咬，整個下頜線鋒利如刀。她向前一步，託著他的手肘再發狠向上一抬。
咯啦，脫臼處瞬間復位。
劉華癱在地上，整個人像是水裡撈出來的一樣，疼得臉色煞白。
一旁的朱蘭蘭捂著嘴倒退幾步，不知是被紀年乾脆利落的樣子嚇到了，還是因為劉華嘴裡的爆炸性資訊太驚人。
還是沒有人來，紀年不想戀戰，轉身想去摁電梯。餘光卻掃了一眼右側，整個人便凝住了。
RL辦公室正對著的玻璃門處有個穿著白襯衣的人影，在定定地看著她。
她滯了一下。
“臭婊子，我……我今天不揍你我……”劉華覺得不但錢沒討到，還被紀年如此羞辱，怒氣攻心得整張臉通紅，低垂著一隻手從地上爬起來，便像只惡狗似地要撲上去！
就在這時，RL的玻璃門有人推開，是提著電腦包下班的陳韋志，他扶著門一臉驚愕地看著前面的景象。
而他對面的玻璃門也在電光火石間推開，有人大步流星跨了出來！
叮。
紀年眉頭一皺，瞥了一眼終於從電梯裡走出來的保安，雙手微微上抬虛虛擋著，在劉華的手要碰到自已身子時，忽然整個人卻向後一倒：“啊……”
哐——
她的背碰到了牆壁處的白陶花瓶，連人帶瓶朝地面摔去！
“紀年——”
“小紀——”
陳韋志的大喊伴著朱蘭蘭的尖叫，花瓶倒地摔個粉碎，白色的碎片四濺開來！
“這這這，咋回事啊？”陳韋志愣了半瞬，驚詫著過去趕緊把人扶起來。一旁的朱蘭蘭低下頭去，默不作聲地將手藏到背後。
紀年緩緩站起，她雖然沒有整個人壓在上面，手背卻被飛濺的碎瓷劃開了幾道血痕。
她咬著下唇，漆黑的眼裡朝保安傳遞出求救的訊號，皺著眉捂著手背低低地哼了兩聲，似是一朵柔弱不堪的小白花。
陳韋志礙於現場還有別人，對著來人指手畫腳：“誒這大廈的安保怎麼回事？怎麼隨便有人可以進來打人？！我們很多貴客的啊，門面還要不要了啊？報警，我要報警！”
說時遲那時快，劉華狠狠瞪了一眼紀年，一個轉身向走火通道奔去，保安忙不迭追了上去。
陳韋志轉頭看向紀年，她低著頭說有個搞傳銷的騙不了自已錢就動手，他還想多說兩句，紀年卻吸了一下鼻子：“陳總，蘭蘭姐，沒事了，你們先走吧，我會請阿姨打掃。”
朱蘭蘭恨不得趕緊離開，手裡攥著紅布摁了電梯。陳韋志在人前聳著眉毛數落紀年兩句，讓她別傻傻乎乎被老鼠會騙，便也跟著進了電梯。
電梯門合上，周遭恢復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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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年緩緩抬起頭，終於與右邊玻璃門旁倚著的那人對上了眼。
他穿著修身的白襯衣，領口就這麼隨意敞開了一顆紐扣，袖口鬆鬆地挽到手肘，西裝褲筆挺，皮鞋鋥亮。他的得體與她的狼狽，對比分明。
一雙桃花眼直直看向她，嘴角微微抿著。
方才那些喊聲裡，她分明聽到了一句脫口而出的：年年。
而此刻，他帶著複雜的眼神看進她眼裡，那分明是瞭然於心的戲謔，彷彿在說：哦，騙人了呢。
紀年用力捂著手背，淡淡地移開目光。
“裴爍？”
一聲清脆的叫喚，右邊的玻璃門被推開，一個玲瓏的身影探了出來。
“來了。”
裴爍回頭應了一句，再轉身去看，紀年已走進對面的門，她的身影消失在磨砂玻璃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