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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舍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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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拾月回到行館。

還沒跨進廳堂,就看見羅閩與安疆臣相談甚歡。父親爽朗的笑聲在堂內飄蕩,捲上了雲霄。她有心想避開,身子剛跨進門檻,即被父親瞧見,只能慢慢向廳裡走去。幾步路的距離,她行的緩慢又艱難,心裡的那絲委屈在見到父親時,幻化成眉睫上的水珠,悄然眨眼便掉了下來。

她很想像幼時那般,受到委屈時撲進父親懷裡,酣暢淋漓痛哭一場。看到坐在父親對面的羅閩時,她將眼中的淚意生生逼了回去,鬼方的女兒絕不可能在外人面前展示軟弱。

羅閩聽到動靜望了過來,拾月已經恢復往日神采,身上仍是身著鵝黃色衣衫,㳀色腰帶繫著楊柳小蠻腰,烏雲般的長髮用玉簪別住,簡單的裝扮仍是映襯出清雅的模樣。這樣的拾月與騎馬時的她略有不同,馬場上的她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鬚眉,端的是英氣逼人。此刻的她婷婷娉娉,嬌嬌柔柔,又是弱不禁風的小女兒姿態。

拾月注意到了羅閩投射過來的目光,彷彿射線般穿透她的身體。她不知聲聲媚是羅顥所為,還是面前的羅閩?不管是誰,我都不可能忍氣吞聲。

她心裡天人交戰,面上卻是波瀾不驚。順手拿起木几上的茶盞,手指輕輕沾了些許東西上去,走到羅閩身邊盈盈施禮,“拾月給王爺敬茶。”

羅閩盯著她的手,十指尖如筍,腕似白蓮藕,完全不似常年騎馬射劍的手。他接過茶盞時,故意用指甲劃了一下拾月的手,“拾月妹妹,今日見了閩哥,怎地如此生分?”

“君臣有別,饒是再親近的關係也不能亂了禮節。”安疆臣見機插話道,“閩王爺來到驛館與我敘舊,正提到你,你就進來了。”

“是麼?”拾月絲毫不為所動,手裡的茶穩穩地遞給了羅閩。

羅閩不疑有他,接過茶盞一飲而盡,拾月輕聲道,“王爺不怕我在茶水裡下毒?”

“你不敢。”羅閩肆意地盯著拾月,“特別是當著安將軍的面。”

“你怎知我不敢?適才我在茶水裡雖然沒有下毒,可是喝了此茶水,足以令你男性雄風不再。”

“你....”羅閩沒料到拾月竟敢這樣,“不怕我由此遷怒安允和?”

“你若是這樣做的話,我就會把你不舉的事宣揚得人盡皆知。”

安疆臣將羅閩的一舉一動悉收眼底。此番來京,他自有打算,獨子允和留京12載,是時候回鬼方了。而如何讓允和回去而不引起鱉國國主的猜疑,最好的辦法就是以一換一,女兒拾月已經到了婚配年齡,若是能夠攀附某位皇子,倒是一舉兩得的事情。安疆臣原本打算拉攏太子顥,但他似乎並不得羅榮歡心,朝中早有廢太子之說。對於拾月的婚姻,他同樣存了賭博心思,任何皇子都有可能成為贏家。

“月兒,父親的用意想必你也明白。”待羅閩離開後,安疆臣開門見山,“廉頗老矣,尚不能提刀弄槍,而陛下斷然不會輕易放允和回去。你能明白父親的苦心嗎?”

拾月想說,我可以代你管理鬼方。可她不能說,哥哥背井離鄉數十載,軟禁在這宮城內,若是當初換作她,肯定不會是如今的心境。她本是草原上翱翔的鷹,父親偏要將她的翅膀剪掉,成為別人籠子裡的鳥。

“我明白。”她緩緩道,若是有第二種選擇,父親肯定不會出此下策。

“父親知你不願,為父又何嘗願意?你這一身騎術可是為父教的,就是希望你羽翼漸豐時能夠翱遊天際。月兒,身為鬼方的女兒,揹負著整個鬼方的命運,如何選擇由不得你。”

“我知道。”拾月仍是淡淡地,“若是隻有這個選擇,我可不可以選擇宸哥。”

“其實宸兒是最好的選擇,他是你姑母舍月所生,你自幼與他親近,倘若真能與他聯姻,他自不會虧待你,為父倒還安心,只怕那高高在上的君王不會如了咱們的意。”安疆臣原本巍峨如山㠌,挺拔如青松。如今,冒出的華髮染白了年華,背脊不復之前的挺拔,已經微微駝了。

她的鼻子有些酸澀,眼前浮現出父親教習騎射的情景。廣袤無垠的草場上,太陽溫詢地照著,地上繁花點點。父親扶住馬鞍,她身材嬌小,怎麼也跨不到馬背上。父親耐心地扶著馬匹,她如兔子般上竄下跳,數次後終於騎到馬背上。待她坐穩後,父親猛擊馬背,受驚駿馬絕塵而去,她驚魂未定地爬到馬背上,完全不敢睜開眼睛。直到速度平穩下來,看見父親騎著馬緊緊跟隨其後。

拾月用過早膳,正打算去百草堂,卻見羅宸走了進來。他似是沒有休息好,精神狀態很是不好,眼睛裡面佈滿了血絲,鬍鬚爬滿了嘴唇周圍,本就清瘦的身子更是風都能吹走。

“宮裡那位指名要見你,你願意見他嗎?”羅宸探詢道,他就是這樣,從不勉強拾月做她不願意的事情。

“好。”拾月知羅宸必有難處,羅閩暗中向父親示好,羅顥欲與木攀首領結親,只有他孤立無援。

“你作好準備了嗎?”羅宸仍是擔憂,拾月此次回來沉穩內斂了許多,看似柔弱的外表包裹著一顆堅韌的心。

“嗯。”她雖是淡淡道,眼神中卻有幾分黯淡和疏離。

羅宸不再言語,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府邸。劉寒舟隱在暗處看著離去的二人,忍不住劍眉深鎖,這羅宸性子太過溫和,明顯不是其他皇子的對手,他選擇站在他這邊,不知是對是錯?

“罷了,權當為了拾月。”他折了一支春桃湊到鼻尖,清新怡人,如同春天的召喚,讓人沉醉其中。

馬車緩緩駛進宮城,拾月望著巍峨的城牆,恍若有了進入籠子的感覺。潔白無瑕的玉石欄杆,精工細琢的青木基臺,淡藍色的琉璃屋頂,蛟龍纏繞,風從雲生,紅牆碧瓦盡顯繁華,馬車在宮牆內穿行。皇宮深深,燈火繁華,一廊之隔,萬丈紅塵已在方外,她不知繞了多少道彎,才在一座宮殿前停下來。

羅宸扶著她下了馬車,內待在前面引領著,徐徐走進殿內。宮殿設計得典雅而奢華,內牆鑲嵌著幾幅宮畫,房脊懸掛著古樸宮燈,大殿映照得明亮而神秘。越是往前,壓迫感越強烈,拾月的腳步越是躊躇。她垂著頭,緊跟在羅宸身後。

“陛下,他們到了。”內待停住腳步。

“你下去吧。”聲音不威自嚴,帶著王者的壓迫氣息。內待緩緩退了下去,拾月循著聲音望去,便見宮殿正中的椅榻上端坐著一位老年男子,身穿明黃色衣袍,頭髮用冠玉束住,臉色平和卻有王者之氣。

她不覺俯下身子,聲音謙遜,“鬼方安拾月拜見陛下。”

“你是拾月?”他不覺從椅榻上下來,幾步跨到拾月面前,目光在她臉上凝住,“眉目果真像極了舍月。”

舍月?拾月再次咀嚼著這個名字,鬼方派過來與羅榮聯姻的女子,羅宸的生母?

羅榮轉身從抽屜裡取出一卷畫軸。那畫軸已經有些年歲,紙帛略有些泛黃,邊角更是磨損嚴重。他將畫軸緩緩展開,上面的女子面板白皙如玉,眉毛細如蠶絲,唇瓣上的硃紅,如寶石般晶瑩。燈光映照下,眼神明滅不定,更增添幾分神秘,眉目倒真與拾月有幾分神似。

這就是舍月!她不禁看得有些痴了,原來舍月是位絕色女子。

“20年前,我們在椅盈相遇,她性子耿直爽快,毫無女兒家的扭怩姿態,我與她相談甚歡,一見傾心。本以為她會和我一道回洛蒙,那知她心繫雲海,不甘被我關進宮牆,我便允了她。直到生下宸兒,我派人將他們母子二人接到宮裡,這是我這輩子做得最錯誤的決定。”羅榮的脊背聳動著,饒是巍峨如山的王者,在追憶往事時,仍是無法衝破記憶的蕃蘺。

“畢竟血脈相連,你竟與舍月如此神似。”他看著拾月脖子上的月牙玉佩,“這是我親手製作的,原本是兩枚彎月,一枚在朕手裡,一枚在舍月那裡。”

他的身軀微微顫抖,輕輕將兩枚月牙合在一起,細細撫摩著,“宸兒是朕與舍月的孩子,這些年因著舍月的逝世,朕倒是冷落了你。阿果蛇節是奚不魆的掌上明珠,與你年齡相仿,朕不日下旨,允你倆成婚。”

“不可。”拾月和羅宸完全沒料到,陛下竟然會將阿果蛇節賜婚給羅宸。

“朕意已決,不可改變。”他揮了揮手,語氣完全不容拒絕。

“兒臣與那阿果蛇節只有數面之緣,完全沒有感情可言,怎能談婚論嫁?”羅宸俯身到地面,拾月跟著跪下來。

“生在皇家,婚姻豈由自已作主?奚不魆乃鱉國最大土司,在朝中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日後,你自會明白朕的深意。此事沒有商量餘地,你們且退下吧。”羅榮拂了拂衣袖,已然是趕人的架勢。

拾月扯了扯羅宸的衣袖,兩人只得退出殿外。走出宮殿外,壓迫感沒有了,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心中鬱結之氣一掃而去。拾月望著高高的宮牆以及宮牆上方巴掌大的天空,心裡不禁感慨,難怪舍月不喜歡這裡,我也不喜歡。

“身在皇家,哪有自由可言?”羅宸有些頹喪,“我帶你去舍月的寢宮看看。”

“好。”拾月點頭,既然進來了,總要了解情況,這是舍月的過去,也關乎鬼方的未來。

仍是羅宸在前面帶路,她在後面跟著。宮人們見到他們,遠遠地行禮,春天的宮城,正是春花最動人的時候,花葯圍流竹,影滋清池旁,佔盡了一城春色。

拾月無心風景,饒是再美麗的花朵,在這宮牆內皆無自由,你看那小心行走的宮人,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撥出的氣息驚擾了貴人,輕則受罰,重則殞命。這高牆內的每一個人,哪怕至高無上的君王,恐怕都不能隨心所欲。

“到了。”羅宸在一處宮殿前停住,蕭瑟景色與周圍春意陡然不同。

拾月看著羅宸,“你不進去嗎?”

羅宸搖了搖頭,“進去只會徒增煩惱。”

拾月點了點頭,抬腳走了進去。許是多久沒有住人,殿內黴味很重,物件上積滿了灰塵,地面上還有老鼠爬過的痕跡,臨窗擺著一盆藤蔓,倒是生長茂盛。拾月走過去,窗戶開著,藤蔓汲取日月精華,多年竟未枯萎。殿側擺著柔榻,正對著軒窗,能夠看清殿外的景緻,榻上還擺放著很多話本,許是舍月無聊時翻看的。

她學著舍月的樣子,側躺在軟榻上,半眯著眼睛,慵懶地翻著這些話本,陽光從窗戶溜進來,暖暖地照在身上,吹來陣陣花香,氤氳了年華。她對花粉過敏,猛地咳嗽起來,手按在軟榻上,觸動了暗格,抽屜半開,裡面有一沓厚厚的紙帛。

她抽出來,細看之下,全是舍月記錄的宮中生活。剛來時,她滿心欣喜和憧憬,每日在殿內讀書練字,等待著羅榮歸來。隨著他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她由最初的期待到失望,便向他提出離去請求。

他自是不允,她一次次地鬧。剛開始,他還能由著她。次數多了,他便惱怒了,其他妃嬪自然牆倒眾人推,舍月本是直爽性子,如何懂得深宮之道,她被羅榮關進冷宮,絕望之下,揮劍自刎。

“她本是草原上的鷹,甘願剪掉翅膀關進籠子,下場卻是如此慘淡。”拾月心下悲嘆,若是她沒有遇到羅榮,而是與其他男子相戀,或許平淡一生。至少,還能活到兒孫繞膝。

“月兒。”一個聲音驟然響起,她緩緩抬起頭,兄長安允和不知何時來到殿內。他身形碩長削瘦,與鬼方男子健碩強壯的體格完全不同,許是長年身處深宮的緣故,膚色同樣比一般人慘白。

“哥哥。”拾月站起來,聲音微微發澀,她沒有想到與兄長的重逢竟是在這種情況下。

“月兒長大了。”安允和伸出手比劃著,“當初離家時,你才到哥哥這個位置。如今,已出落成大姑娘了。”

“哥哥。”她的喉間酸澀,“這麼多年,你肯定想念鬼方,父親和拾月同樣想念哥哥。”

“朝中削蕃聲音日盛,陛下若不是念及舊情,早已削弱鬼方勢力。我此番見你,就是讓你轉告父親,要作好萬全準備。”

“鬼方為鱉國開疆拓土立下汗馬功勞,難道他們都忘記了?”

“陛下對鬼方忌憚已久,削蕃是遲早的事。月兒,父親將我留在洛蒙,就是向羅榮投誠。可他生性多疑,怎會相信父親的忠心?當初,姑母也是錯信了他...”

“剛才我和宸哥去見他,他將阿果蛇節指婚給宸哥,就是徹底斷了鬼方與宸王聯姻的路。”

“陛下已經不相信鬼方,父親得早作打算。”兄妹倆正自敘情,羅宸閃身進來,“有人過來了,你趕緊從偏殿離開。”

“你把這個交給父親,他自會明白。”安允和將一個指環放在拾月手中,然後閃身離開。

“宮裡人多眼雜,咱們趕快走吧。”羅宸帶著拾月從殿門出來,果然見到幾個宮人四處張望,他假裝給拾月整理衣襟,“別左顧右盼,跟著我的腳步。”

拾月沉住氣,面色和緩地跟在羅宸身側,離開了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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