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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庭啜一口酒，心中盤算，除了表態，太子恐怕也有穩定封地的意圖。皇朝一向重文輕武，棲霞渚已暗流湧動，若是竇氏藉機生事，朝廷兵馬恐怕力有不逮。
竇雲柯探身上前，問道：“若是真要表態，兄弟是站太子，還是……”他伸出一個巴掌，意指五皇子。
晏庭向遠處一個抱拳，回道：“身為人臣，自然聽陛下的。”
竇雲柯咂咂嘴，揶揄道：“這就是兄弟的為官之道了？”
晏庭又是一笑，說：“事君惟誠。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罷了。”
竇雲柯從椅上站起來，笑道：“好個事君惟誠，兄弟受教了。我一路行來有些累了，今晚多謝款待，暫且散了，明日還要勞煩兄弟帶我在此地好好轉轉，我也有日子沒出封地了。”
晏庭於是陪同他前往住處。路上，竇雲柯想起了妹子的話，問道：“我聽雲蕊說，你這個萬年不進新人的府上來了個婢女，今日宴席之上她可有參演？”
“不過是個孤女，難登大雅之堂，只在庭院間伺候。”
“我怎麼聽說這女子生得國色天香，令人見之忘俗。兄弟不是有心私藏吧。”竇雲柯打趣道。
晏庭搖頭嗔怪他說笑。
竇雲柯換上嚴肅的表情，拍了拍晏庭的肩膀，緩緩道：“兄弟。我有兩個妹子，一個給了陛下，另一個給了你。我希望你能善待雲蕊。這世上女子太多，你一向比我意志堅定，可不要被美色所惑呀。”
晏庭的嘴角扯出一抹笑，說：“我曾被人蠱惑，受藥擺佈，現在自然謹慎，不會重蹈覆轍。兄長不必擔心，雲蕊是我的夫人，我一定會善待於她，讓她衣食無憂，自在享樂。”
竇雲柯臉上一陣青紫。雲蕊的計謀他是知道的，在他看來那不過是閨中女兒籠絡人心的手段。但對晏庭而言，倒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他安撫了晏庭兩句，語帶蕭瑟，說道：“雲蕊在封地一向衣食無憂，自在享樂。對女子而言，這不是她所求的。過往之事，是她糊塗。但她豈會再錯。”
晏庭送他到門口，面上帶著和煦的笑，只是不言語。
竇雲柯掩了門，慨嘆一聲，自去歇息。
晏庭離了竇雲柯，閒庭信步，到了側院。剛行至月洞門，就聽見裡面有說笑聲傳來。
齊嬤嬤和柳翩躚正圍在石桌旁閒聊。
柳翩躚嚼著蜜餞，口內喋喋不休，描述二夫人的舞姿。
齊嬤嬤打了她一巴掌，笑道：“食不言寢不語，才是大家小姐的做派。”
柳翩躚無可奈何，停了咀嚼，囁嚅道：“可我不是大家小姐呀，倒是個大家小婢。”
齊嬤嬤咧開嘴正要笑她，忽然停了動作。
柳翩躚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月洞門下的晏庭。
“哥兒，這麼晚了，你怎麼過來了？”齊嬤嬤問道。
“哦，嬤嬤忘了嗎？你不是說給我做了冬衣，讓我務必過來試試。”
齊嬤嬤恍然大悟，口打唉聲，說自己老糊塗了，把這事給忘了。嘴裡唸叨著，腳下不停，趕忙回屋去取衣服。
院子裡只剩下晏庭和柳翩躚。四下裡寂寂的，只有秋蟲在樹葉間窸窣的響動，將這寂靜拉得悠遠。
柳翩躚頓覺坐立不安，面上有些尷尬。
“那天，你為何護著大夫人的小丫鬟？”
柳翩躚沒想到玉面修羅會同她講話。無邊無涯的寂靜突然被打破，她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少頃，晏庭聽到了她的回答。
“又拿雞蛋去碰石頭了……”
晏庭靜靜地凝視著她。他突然有種感覺。與竇雲蕊的粉末不同，柳翩躚本身就是一種蠱。
齊嬤嬤抱著厚重的冬衣回到院中，笑道：“哥兒就在這裡試試吧。”
柳翩躚找到機會，囫圇一句：“天色晚了，我先回屋去了。”
齊嬤嬤忙攔住她：“小丫頭別走，你幫忙看看合不合適呀！”
柳翩躚沒了辦法，不情願地挪回兩步。晏庭立著，她也不好坐下，只得靠桌站了。
小院子裡流動著瑣碎的趣味，天真可愛，飽滿實在。
晏庭笑了笑。冬衣上身，釦子繫好。
齊嬤嬤將他置於在兩手間左右擺弄，前後檢視，向柳翩躚問道：“小丫頭，你看怎麼樣？”
柳翩躚的目光在晏庭身上稍一停留，燙到似的，趕忙轉開，笑道：“嬤嬤的手藝巧奪天工，多一寸太肥，少一寸太瘦。眼下是正正好。”
還沒等齊嬤嬤反應，晏庭嗤的笑了一聲。
偏巧被齊嬤嬤聽到了。“哥兒是覺得小丫頭過譽了嗎？”她佯裝生氣。
晏庭趕忙擺手否認，少不得一同誇讚她的手藝。
“小丫頭嘴上抹了蜜，甜得很。哥兒也跟著學壞了！”齊嬤嬤咧開嘴笑了，然後扯了扯袖口，抱怨那裡窄了幾分，於是讓晏庭褪了衣服，她再改改。
柳翩躚看齊嬤嬤眉頭緊鎖，便從石桌上抓了幾粒蜜餞，塞在她嘴裡。
“是不是比我的嘴還要甜？”她笑著問道。
齊嬤嬤擰著的眉馬上舒展了。
柳翩躚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晏庭，自覺需要客套一下，就微微伸出手，示意他吃。
冬衣厚重繁瑣，晏庭的手蜷縮著，仍被困在衣袖裡。
柳翩躚見他窘迫，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卻無法收回方才多餘的話。
只一剎那，她探身上前，墊起腳，轉瞬便將蜜餞塞了一粒在他口中。動作一氣呵成，沒留空隙。
晏庭半張著嘴，愣在原地。
星星在天上閃著，月光映在石上、樹上、草上，留下遍地繁星。
晏庭回到前院屋中時，書案上那盞燭火還亮著，芯中結著花。晏庭走到書案前，拾起釺子，一點點挑著，心裡細細密密，藏著一點歡喜。
燈燭的溶溶紅光裡，映出虯髯客的身影。
“定生？你幾時到的？”晏庭問。
齊定生有點詫異，上前回道：“公子，我早就在門口候著了。公子沒理我，我就沒敢靠近。”
齊定生抬眼看了看晏庭。這個一向敏銳自持的冷麵將軍，今日有些反常。
“公子，二夫人今天去了月桂樓，和總管府曹大人見了面。”齊定生低聲說道。
“好，我知道了。”燭芯噼啪一聲，屋裡漸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