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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
凜冽的雪光自瑞葉芙蕖中催動而出。
同一時間，覬覦姜昭的妖藤被分解而出的鋒銳蓮瓣徹底截斷，截口齊整，汩汩流出夾雜鮮紅血液的青色黏液。
容溯目光凝重，常帶清朗笑意的美人面此時如同覆了霜雪，沉聲道：“連心草此次的成熟期該是提前了。”
不用他多解釋，姜昭也能推斷出來——樹樁破題過於快速，原本該耽擱多日才能抵達的坑洞迎來了比往年多了不少的修士，在底下依附它而生的妖花妖藤自然吸足了蘊含靈力的血液，或許回饋了不少給它。
妖花裡原先凸起的人影消失了，姜昭不免心慌：
“師兄，先救柳師姐他們！”
容溯掃視著盤踞石臺以下的妖花，目光沉靜：“此花名為夢鳶羅，多由其花王統領行動，先食人夢境，再飲人血液，通常需要三天克化，中途強破反倒容易傷到內裡修士神識，自此或瘋或痴。”
“柳師妹目前還未到吸食夢境的地步，影響輕微，想必才入夢，只要在其被飲血前滅了夢鳶羅花王，他們便暫無性命之憂。”
容溯見識廣闊，可信度很高。
姜昭自然不會質疑他，快速問道她可以做什麼。
她現在並無本命法器護身，所帶清荷傘只能堪堪攔住差不多實力的攻擊，對上所謂的夢鳶羅花王也不知能否護住兩人。
技能面板的大招開啟則需要達到斬殺線，隨機未知副作用更是一個問題——倘若系統無下限，說不定她剛發動完大招，下一秒就需要抽掉自身一半的血。
姜昭不敢拿這種事情去賭。
畢竟系統早已暗示過她，如果這具身體死亡，她也會真正迎來魂飛魄散的結局。
這種危急關頭最忌盲目添亂，她雖感到身體害怕到極致，雙腿不斷地在打顫，卻依舊咬著唇，勉強鎮定著讓容溯給她安排任務，保證會遵循指令行事。
呼吸間，容溯又與纏來的夢鳶羅交手了幾回合，砍斷企圖捆住他的妖藤。
他沒有回頭，指尖掐著一個又一個精妙的法訣，冷靜地催動瑞葉芙蕖射出冰針，針尖寒涼，將作亂的妖藤死死釘在地上凍結。
聽到姜昭的聲音，他笑了笑：“首先保護好自己。如果姜姜發覺某朵妖花不對勁，請務必告訴我。”
姜昭連連點頭應了，果真舉著清荷傘，認真觀察起局內的戰況。
目前容溯佔據上風。
他的法寶曾為歸寶墟至寶，瑞葉芙蕖雖表面宛若冰雕的薄片雪蓮花，其中蘊含的法力卻足以抵得上一個小宗門的護山法陣，更別提它極擅變化，攻擊形式層出不窮。
夢鳶羅的花朵綻放於妖藤上，那些妖藤宛若不知疲累計程車兵，前赴後繼地往容溯這裡湧，一時間宛若碧綠海洋，席捲了整座石洞。
容溯向後退去，足尖點地，自地面躍起，同時也不忘掐訣，低聲道：“霜寒陣！”
頃刻間，所有匍匐在地面的藤蔓皆被淡藍色的法陣困住，法陣裡鑽出無數條寒冰塑成的長鏈，無情鞭打著內裡的夢鳶羅，邊緣鋒利，幾朵妖花頓時被切斷生機，枯萎凋零。
姜昭因著有清荷傘在手，雖感受到氣溫驟降，但並非不可忍受，燃了張引火符哆嗦著往企圖襲擊她的妖藤上燒。
一朵夢鳶羅於是被她燒落，又被驟起的冰雪滅了火，最後飄落到她身前，殘瓣上花紋衰敗。
也正是在這時候，一直觀察夢鳶羅的姜昭瞪大了眼，心跳快速躍動起來。
等等，這是……！
足尖踩著已然失去生機的夢鳶羅花瓣拉到近前，花瓣光滑的表面上斑駁著深色的圓點，姜昭眼睛亮晶晶的，一個勁兒地低聲道原來如此。
她觀察力很強，這朵夢鳶羅同之前幾朵枯萎的一樣，斑點密集，在花瓣上呈順時針分佈，排列形成的圖案整體來看宛若人的指紋。
既然大多數都是這種情況……
那麼如果沒猜錯，花王很有可能便是與之全然相反的圖案，也就是按逆時針分佈！
“容溯！”姜昭目光死死盯在這些能吞噬人的巨型花朵身上，大聲道，“花王花瓣上的圖案與其餘不同，普通夢鳶羅的圖案隨日轉，花王相反！”
容溯聞言輕輕一笑，因為持續高強度使用法力面色略顯蒼白：“多謝姜姜，我明白了。”
他靈巧地改殺為困，靈氣收斂不少。
而說出這句話的姜昭見到視野裡一朵原本蓄力進攻的夢鳶羅陡然僵了一刻，似乎萌生退意，心裡閃過果然如此的念頭。
呵，藏不住了吧？
她當機立斷，迅速收了清荷傘。
傘頂向那朵夢鳶羅射出一道耀目的白光，徑直束在花王攀附的妖藤上，使之如長蟲般扭動，瘋狂地掙扎起來。
姜昭控制著傘柄，一邊呼喚容溯，一邊與那根妖藤拉扯，使出了她自己都想象不出的力氣。
就在她即將拽著那根妖藤令容溯斬殺之際，腰部倏然被一種詭異的觸感束縛，惹得她手上一鬆，清荷傘也被那妖藤奪走了。
這是什麼？
腰部像是被蛇纏上，冰涼的溫度透過衣裙，帶著水意慢慢滲透進來。
彷彿慢動作似的，姜昭幾近茫然地低下頭，耳膜劇烈鼓動，發出的聲音比她心跳聲還雜亂。
——一根埋伏許久的妖藤捲住了她的腰。
它的表面還殘留著法器降下的雪，略顯扎人的葉片緩緩刮過，陰冷發涼，不斷繞著圈收緊。
原先操縱瑞葉芙蕖與三朵夢鳶羅纏鬥的容溯好不容易得了斬殺花王的空隙，見到這一幕瞳孔緊縮，當即就要不顧一切地來救她。
可惜妖藤的動作恰巧比他快那麼一瞬。
“容溯！”
姜昭目睹了容溯被身後暴起的妖藤偷襲刺傷的畫面，他分明在與三朵夢鳶羅搏鬥時都不落下風，此刻因為想著救下她，雪色的外袍沁出了斑斑血跡。
她又是著急又是害怕，強烈的刺激下，竟開始重新掙扎，掐著最基礎的法訣咬牙往纏繞自己的妖藤身上砸。
奈何想要吞噬她的夢鳶羅就在眼前。
姜昭只覺得眼前一黑，下一秒，便被徹底包裹在花朵裡，大量花粉紛飛而出，使她意識昏沉，無法反抗地闔上了眼簾。
而就在她不再掙扎之後，她徹底墜入了一場幻夢。
……
藏書閣位於太清門半山腰。
姜昭飄在空裡，新奇打量著這座陌生的塔樓建築，伸出手，雪花穿過她的掌心，撲簌簌落向大地。
她總覺得這些古風元素和雪原搭配在一起有點怪，但要具體說怪在哪，她又說不出來。
渾渾噩噩地，她開始往下俯衝，身體快速穿過樑柱與精巧的榫卯結構，最後停到了藏書閣的第三層，剛穩住身體，又差點與一個小少年臉貼臉。
姜昭有些不滿，她的俯衝來得太過突然，與其說是她主動，倒不如說像是有什麼人在這裡拉她。
但她現在是靈體，並不會與人撞個滿懷。
她於是很大度地決定不去這小少年身體裡來回穿梭幾次嚇唬，反倒跟著他亦步亦趨，走進了一間帶有桌案的房間。
這大概是姜昭見過最好看的小少年。
容貌清雋，眉眼溫潤。分明是雅正平和的長相，雙眉間卻有一點硃砂，將整張臉都添得奪目耀眼幾分。
看起來年紀並不算大，套著雪白的廣袖宗服外袍，內裡是遠天藍的雲紋長衫。
不過最為矚目的則是他腰間別著的白玉蓮花玉佩，並非單獨一隻，而是整整一組。明明人在走動，玉佩卻並未發出雜音，愈發襯得他氣質清雅，有遠超年齡的沉穩。
模樣出挑的小少年本就惹人喜愛。
姜昭浮在他右手邊，想看看他究竟做什麼。
她心裡隱約浮現出“容溯”兩個字，琢磨不明白，覺著喊起來好聽，歡歡喜喜地安在了這位正在翻閱手記的小少年身上。
被她在心底喊作“容溯”的小少年不為所動，認真閱讀完記錄繪畫技巧的手記，又翻完記載妖獸名稱、影象的《山海錄》，這才深吸一口氣，端正坐好，右手執起毛筆，往鋪陳的雪浪紙上揮墨。
姜昭：啊？
容溯的手很穩，畫起來一氣呵成。
筆下浮現輪廓的事物倒有點不倫不類，尤其還被他抹上藤黃色的填充顏料。
姜昭一言難盡地注視他畫了一隻老鼠，應該是老鼠吧？又畫了一隻貓。隨後是他翻閱《山海錄》瞭解的各種風格的老鼠——巨齒鼠、飛雷鼠、少白頭鼠……
她目睹雪浪紙上畫滿了老鼠，它們的身子都被虔誠地染黃，尾巴彎彎曲曲，中間幾節卻又帶著詭異的弧度。
容溯似乎還不滿意，託著下巴沉思，一痕墨水蹭在了下巴上，黑白分明，為這張平靜如水的臉添了幾分俏皮。
姜昭覺得自己眼睛看完這些老鼠受了傷——天知道為什麼這個小少年要一個勁兒地畫老鼠，每一隻都特別抽象，最後還添了兩坨腮紅。
等到她樂此不疲地用手穿過他腦後鬆鬆垮垮繫著的低馬尾，將這些老鼠的特點無意識聯絡在一起，她才驀然驚覺：這小孩畫的不會是黃皮耗子吧？
怪異的尾巴、黃色皮毛、浮誇腮紅……
氣抖冷，全世界最可愛的皮卡丘怎麼被他畫成這種半死不活的猥瑣模樣！
前皮卡丘堅定追隨者鼻子都要氣歪。
姜昭一方面疑惑這個古風小少年為什麼會知道黃皮耗子，一方面又習慣性替他自圓其說——恰爛錢的網遊最愛瞎搞聯動，好好的古風遊戲都能出現小彩馬和搓澡裝，現在再出現個畫黃皮耗子的小男孩，也並不奇怪。
她心想，等到她能與他交流，一定要好好同他說道說道皮卡丘的可愛，順便吐槽一下他的畫技，讓他回去多練練。
還沒等她徹底編好傳授他人的皮卡丘聖經，她又一次陷入昏迷，有一隻偏涼的手輕拍著她的臉頰，嗓音溫潤如玉卻又帶著著急：
“姜姜……醒醒……姜姜，醒醒！”
“……畫得也太醜了！”
猛然自夢魘裡驚醒，方才還栩栩如生的夢境瞬間如同脫離鏡框的碎片，姜昭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印象，神思漸漸回籠。
聽覺最先恢復，隨即是視覺。
甫一睜開眼，便見容溯那張俊秀的臉距離她極近，近到她可以窺見他濃密纖長的眼睫顫動若蝶羽，見她清醒過來，琥珀色的眼裡盛滿了細碎的擔憂：
“姜姜，有沒有感到身體有不適的地方？”
姜昭沒有立即回覆，在心底抱著一絲期待地呼喚系統：
“系統，看看好感度。”
系統盡心盡責：【容溯好感度：99】
很好。
好感度依舊紋絲不變。
姜昭不高興地抿嘴，頓時覺得這張美人臉虛情假意了起來。
她掙扎著想要起身，等到坐起，才發現自己竟是被容溯抱在懷裡，此刻正坐在他的腿上，裙襬與他的長袍糾纏在一起，格外凌亂。
身邊陸續傳來吃痛的呻吟聲。
柳月煙他們悠悠轉醒，自夢鳶羅裡爬出來，滿心的後怕。
望著青年帶著笑意的面容與一地宛如被狂風摧殘的場景，姜昭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任容溯以指為梳，分開她微曲的墨髮，重新給她梳上雙丫髻：
“花王這麼快便被師兄解決了？”
容溯“嗯“了一聲，輕描淡寫：“正常發揮而已，只不過耗費了大量法力，使出了目前瑞葉芙蕖所能發動的最大殺招。”
姜昭覷他：“這招有名字嗎？我既可惜沒有親眼目睹，又希望師兄以後少用這招，能在之前就解決所有敵人。”
容溯心平氣和地往她烏沉沉的秀髮裡插入找柳月煙交換來的雪絨球，騰出一隻手輕柔地摸摸她的發頂：
“姜姜願意的話，可以重新為這一招取名。”
“真的嗎？”
姜昭來了興趣：“這一招效果如何？原先名字又是什麼？”
容溯低眸，指了指腳邊綻滿冰花的夢鳶羅，復又含笑瞧向姜昭，拂去袖上並不存在的碎雪：
“此招名為‘千樹萬樹梨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