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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醫院的熒幕正插播焦點新聞。
“近日在神戶商廈舉行的亞洲金融商討會，亞洲金融界機構的首要人物均參加了這次會議，在業界踞為龍頭的浚日證券財團社長宮本峻夫主持了這場備受矚目的會議。浚日證券的交易市場不但在亞洲金融界佔據主位，在歐美洲也有相當的影響力，宮本先生在會議中提出了寶貴意見。本次商討會取得了圓滿成功。宮本峻夫先生表示，這次會議商討的方案，必定能更好維護金融股市的秩序。”
熒幕中被記者簇擁採訪的男人神色冷峻，鷹隼般的眼神，烏黑銳利，顧盼間不怒而威。
賀章剛做完一臺手術，癱坐在椅子上，看著眼前的螢幕，久久怔忡。
他不由又想起昨晚，老院長榮退，他請了老院長一起喝清酒祝賀。這位他十分尊重的老醫者，素來德高望重，在酒醉後卻談起了一件憾事。
“那位宮本家的夫人，是個可憐又偉大的母親，她卻不知道，自己以血肉哺育的孩子被生生拋棄了，而我明明在現場，我卻無力阻止……”
醉酒的老院長喃喃的話，在賀章心裡掀起巨浪，久久不能平靜。
他知道不關自己的事，可想起風馨出院前哀惻的神情，心中像壓了一顆巨石。
“賀醫生，你累了吧？”小護士殷勤地遞了一杯熱飲給他。
“謝謝。”賀章接過，喝了一口。
“您也喜歡看財經新聞嗎？”小護士笑著找話題，“宮本先生本人我沒見過，但他的夫人我倒是要定期去給她做康復檢查。”
“小泉護士，你什麼時候要上宮本家去做檢查？”賀章看問她。
“排了班，我下午打算過去。”
“小泉護士，我今天剛好有空，我來走這一趟吧！”
“啊？”
“我之前是宮本夫人的主治醫生，我也想了解一下她的情況，她的病例很有研究價值。”
“哦，好的。”護士歡喜地應下。不用她上班， 何樂而不為。
賀章走入梅林小徑，進入這所幽靜雅緻的庭院，風馨已得到傭人的通報，在庭前設了香茗接待他。
“賀醫生，好久不見，請用茶。”
兩人有用中文聊天的默契，賀章一笑，“風馨夫人，我這次過來，主要是為了瞭解你的康復情況。”
“有勞賀醫生了。”
賀章拿出一疊表格，一邊詢問風馨的身體情況，一邊認真填寫。
“其實一切都還行，就是大腿有時會有無力感。”
“我看看。”賀章直接蹲跪到她腳下，要撩起她的裙襬，為她做康復檢查。
風馨不禁赧然，“不……不必了。”
賀章表情沉著地看她:“夫人，我是你的主治醫生，這只是正常的檢查。”
風馨只好閉嘴。
可當他的雙手熟練地在那雪白的小腿上按摩，風馨卻總感覺那眼神過於灼熱，讓她很不自在。
一番細心推拿按摩後，風馨感覺舒緩了許多，賀章收回手，“腿部還需要康復，我會定期上門為你治療。”
“謝謝，賀醫生先喝杯茶。”風馨重新為他泡上一壺茶。她的手法嫻熟好看，茶斟出來後，滿室生香。
“這茶泡得真好。”賀章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似無限珍惜。
風馨一笑，“茶再好，也需要人來嘗。”
“茶那麼好，肯定有人嘗。”賀章目光灼灼，直視她。
作為頂級財閥夫人，她並沒有富家太太那種珠光寶氣，高人一等的感覺。反而十分平和，氣質淡泊嫻雅。
但賀章也不是傻子，一家主婦，不住在氣派恢宏的主屋，反而居在清幽別院，一切不言而喻。
“很高興賀醫生你喜歡。”風馨又為他添茶。
“夫人的身體有明顯的好轉，得空確實可以歸國看看。”
風馨想到今天早上去見殘之，他的房門大開，可由她接近他，並且也不排斥她對他的肢體碰觸，這真是她這段時間唯一覺得開心的事。
“我近期便打算離開日本。”
“還回來嗎？”賀章冷不防地問。
風馨一怔，看向對方，但見他眼神漆黑，似可看透人心。
“離開，就不會回來。”
賀章想說什麼，又吞了回去。然後一笑，“你也算劫後重生，換一下環境也不錯。”
他並沒有過多探問，不想有一絲冒犯的語言讓風馨難堪。
“這盒子裡是什麼？”賀章指了指桌邊擺放的一個盒子。
風馨揭開盒子，只見裡面裝著毛線編織的小小的鞋襪帽子，粉嫩可愛，顯然是小寶寶的用品。
“當年車禍前，我就給肚子裡的寶寶準備了一些衣物，”風馨輕輕地撫著一頂親手編織的兔耳帽子，當時殷盼的心情還記憶猶新，“誰也不會記得一個夭折的孩子，畢竟都過了十五年了，可是我不是，很多事情我就感覺像是發生在昨天。我放不下，甦醒以來，每個晚上我都睡不著覺。”
合上蓋子，風馨順勢掩去悄然落下的淚水，“我們家鄉有為早夭孩子做衣冠冢祈福安生的說法，所以我也想為那沒緣分的孩子做一個衣冠冢。”
“衣冠冢？”
“賀醫生若有時間，等一下便陪同我到郊外去，我想尋個地方把這盒子埋了。”
賀章一愣，看著風馨，怔忡不語。
“是我唐突了，賀醫生不方便就算了。”
賀章深吸了口氣，“這衣冠冢不能做。”
風馨疑惑地看住他。
賀章緩緩開口，“我這次過來，剛好是有件事情要相告，我在醫院裡，有聽到這麼一個訊息，你當年生下的女嬰，並沒有夭折。”
風馨不敢置信，碰翻了面前的盒子，衣物灑了一地，她瞠目看著賀章，“我女兒……她還活著？”
賀章點頭。
風馨眼眶通紅，喜極想笑，眼淚卻爬滿了臉頰。
賀章眼中的風馨，絕美而飄渺，無慾無求，她眼中向來是無光的，可是此刻卻陡然有了光彩。
“她若活著，為什麼我見不到她？”風馨還是不太敢相信。
“孩子出生不久，就被秘密送走了。醫院也是配合出了死亡報告的。所以一直無從查證。”
風馨簡直無法接受這訊息，“你說我女兒是活著的，卻被秘密拋棄了，不可能，誰有資格送走我女兒……”
風馨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一白，全身開始微微發顫。
“我也想不通誰會有膽子把宮本家的孩子送走。不過，我相信憑宮本家的勢力，要查詢孩子的資訊不是很難的事。”
“賀醫生，我需要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你今天告訴我的事對我來說，實在太重要。謝謝你。”
賀章告辭後，風馨眼中的光逐漸熄滅，松蟲草一朵又一朵地在她手心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