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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裡,幽幽燭火,明明滅滅,林汐乾淨的臉龐被昏黃的火光映得更顯清矍。
他的上衣被褪下,此時正裸露著清瘦有力的脊背。
承桑正將藥粉灑在林汐的傷口上。
藥粉剛一觸到傷口裡翻出來的猩紅的肉時,痛意就迅速蔓延全身。
察覺到身前之人微微顫抖了一下。承桑的手頓了頓,睫毛一顫,眸光黯淡。
承桑不鹹不淡道:“疼就不要忍著。”說著他將自己的手腕遞送到林汐嘴邊,意思再明顯不過。
可林汐卻道:“不用。”
承桑手臂僵在空中半晌,最後,林汐握住那隻膚色冷白的手腕,道:“'真的謝謝你的好意。”
聞言,承桑身體僵直,濃長的睫毛垂下,眼底晦暗不明。
良久,他沒再說什麼,承桑怕自己忍不住又罵他。
自始至終,承桑的動作都很輕柔。林汐覺得傷口似乎也沒那麼疼了。
林汐坐在燭火下,脊背線條流暢有力,他忽然道:“有人幫了我們。”
承桑不明白他指的什麼,林汐繼續道:“今晚,如果沒有那隻貓把我引過去,我們怕是很難如此輕易地找出幕後之人。”
承桑道:“你是說,有人在暗處幫我們?”
林汐道:“對,而且,那個人,很可能自始至終一直在引導著我們去做某事。”
承桑當即想起自林汐出山以來發生過的很多事情。
確實,這些事情背後都不可避免地有著被人引導的痕跡。
“所以,幕後的幕後還不知到底有多少幕後。”承桑道。
“你很擅長把人給繞暈過去啊。”林汐玩笑似的道。
“那你知是何人嗎?”承桑道。
“不知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那人總要出現的。”林汐道。
藥上很快就上完了,承桑動作很快,他覺得長痛不如短痛,反正都要痛一遍的。
其實他只想讓林汐少痛一點。
林汐這個人,總是不那麼在意自己,受傷什麼是常有的事,有時候他都想替他受了。
纏繃帶的時候,承桑卻顯得有些手忙腳亂。
肌膚相碰時,就像是一陣風拂過脊背,纏綿又失暖。
上完藥承桑就離開了,林汐覺得今日的承桑也是一股子火藥味,他似乎在跟林汐生悶氣。
只是林汐心沒那麼細,沒有察覺到承桑這點小心思。
夜半,風過林梢,清月高懸。
靈俞站在樹下,遠處燭光融融,他整個人一半隱沒在黑暗裡,一半裸露在燈光下。遠近不分,晦暗難辨。
此時人煙寂寥,沒人注意到一抹飛身而過的身影,林汐一身紅衣,遠處的光亮襯映著他的紅衣,彷彿周身都散發著暖融融的光。
“大半夜的,找我幹嘛?還偏偏要找著麼個地方,被人看到是很容易讓人誤會的。”靈俞道。
林汐道:“怕人誤會?你倒是說說怎麼個誤會法呀?”
“這……”靈俞開始結巴起來,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來。
林汐知道這孩子實誠,並非有意,而是故意想要逗逗他,沒想到只一句就逗得他開不了嘴了。
笑過後,林汐終於收斂起他的不正經,“靈俞,你……”
不知怎的,這回輪到林汐支支吾吾開不了口了。靈俞眨巴著他那個清澈的大眼睛問道:“我,我怎麼?”
林汐沉默半晌,終於想要說什麼的時候,靈俞開口道:“我還要謝你今日相助呢,謝謝你。”
“不用謝,我就是想問你個問題。”林汐道,靈俞看到林汐神色複雜,心裡略感不對勁。
“你們的族人還好嗎?”此問題匍一問出,靈俞臉上驚詫與錯愕交織,最後驚疑不定地望著林汐,他的眼神在說:你怎麼知道?
靈俞想起來了,自己今日在謝家現出過真身。
怕是給林汐看見了,歪打正著得知了他的真實身份——腓腓。
腓腓是千年前天界一支古老的神族,但也早在一千年前就天界放棄,放逐下人界。
那時候,腓腓一族可謂是人人可欺,在人界受盡折辱,連人界最低下的奴隸都比不得。
因而腓腓一族早已算不得什麼神族了。
他們能活到現在也算是個可喜可賀的事情了。
因為即使到現在,他們想要在人界好好活著也要謹小慎微,不得被任何人發現真身。
怪不得靈俞會是如此反應。
再次看到靈俞這樣純粹且有點傻的腓腓,林汐還真是很懷念呢。
林汐道:“我是清野的朋友。”
道完後林汐的呼吸都好像停滯了幾秒,他知道這一句的沉重感。
清野是腓腓一族的族首。
而且,他早就死了。
林汐定定地望著靈俞,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提這個名字,畢竟清野在是腓腓一族最受敬重的族首。
不知道靈俞聽到這個名字會不會又傷感
只過了幾秒,卻好似一個世紀般長。
林汐看到靈俞垂下眼簾,神色漸漸黯淡下去。
靈俞低眉斂目,說到清野的朋友,他悠地眸光一閃,好似終於回想起什麼。
他的語氣中帶著抑制不住的雀躍,“你,你是司神林汐嗎?”
靈俞第一次聽次在他們口中聽到林汐這個名字還以為只是同名罷了。
不等林汐答他,他又雀躍道:“你真的是司神大人!”
“為什麼會問這個?”
“司神林汐是族首的好友和至親,除了他,我再想不到別人了。”
“是好友,是至親……”林汐重複著這句話。
良久,他艱難地平復了自己的情緒,淡淡道:“你記住,我才不是什麼司神,我是墮神。天界的任何事早跟我沒半毛錢關係。”
說著他將額前半遮眉眼的細軟髮絲撩了起來,額頭正中心一個墨黑的三瓣花明明楚楚地倒映在靈俞眼眸中。
那三瓣黑花深深地嵌入林汐的皮肉裡,深深地嵌入林汐的人生裡,將永世伴隨著他。
“這是……墮神印!”靈俞心底半是深沉半是驚疑。
靈俞:“上神,你究竟經歷了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經歷了什麼?”林汐思緒回望一瞬,他不再想過去的什麼什麼了。
反正該經歷的都經歷了,就不必再執著於那些過往,不必把自己困於過去。
向前看,人生的路還有很長。
他似流水般漂流,流到哪算哪,不在意何去何從,只留意當下之風景。
他問靈俞:“所以,你往後,該如何辦?你的族人現在身處何處?”
“我的族人現居於青燈城,有空一起去看看故人嗎?他還在那裡等你,一直都在等你。”
“清野在等我嗎?”
“嗯!他在等你的!”靈俞誠懇道,即使他身已經隕落,他的靈魂一直留在青燈城,一直等著故人的到來。
林汐頓了頓,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情緒,此時被他這麼幾句牽扯得如決堤的洪水一般洶湧而來,逐漸漫過胸口,到達頸脖,最終淹沒他,吞噬他,直叫他難受得窒息。
靈俞看到他眼眸中漣漪漾開,睫毛簾子上沾了晶瑩一點淚珠。
他聲音微微帶著點哽咽:“那,你為何會出現在長宮城。”
“我……我有自己的使命。”靈俞嚴肅道:“千百年前,我族遭受到厄怪的詛咒。我此次目的就是殺了它,解除詛咒。”
“厄怪?就是冥河裡那條油膩膩的、臭烘烘的,還會講人話的魚嗎?”林汐問道。千年前自己途經冥河時,倒還真見過這麼一個玩意。
主要是四海八荒內,就這麼獨有的一條,他能不記得嗎?
這冥河,陰氣重,戾氣結,來來往往大都是些陰魂怨鬼。大概也是因為此地氣質如此,方才孕育出這麼個玩意兒。
說是魚但它真的跟魚完全不沾邊,只是因為它在冥河中生存而已。
之所以稱之為厄怪,是因為它會給人帶來厄運。
準確來說它就是個又油又噁心的醜東西。
它會說人話,但說的每句人話都不是什麼好話。
只要是欲渡冥河之人,大多都會被它詛咒。並且,它的嘴巴可毒,下的詛咒十有八九成真。
每一個詛咒一旦應驗,它的法力也就會隨之增強幾分。
簡單來說,它就是靠著詛咒別人這種方式,來讓自己一步步變強的。
有一個細思極恐的事情,那就是這條厄怪已經在冥河活了少有上千年不止,那它詛咒過的人肯定也不計其數。如此,它的實力那該得多麼地可怕!
“上神,你也知道那東西?”靈俞真誠問道。
“真的,別這樣叫我。”林汐淡淡道,他只是人人唾棄的墮神。
這一聲上神,又何嘗不是諷刺呢。
靈俞覺得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道:“對不起啊,那我應該怎麼叫你?”
林汐忽然生出些玩味的笑意道:“大魔頭。”
反正人人都這麼叫他,有時候他覺得這個稱呼還挺拉風的,聽起來就令人畏懼。
靈俞道:“好的,大魔頭。”
林汐這才滿意似地說:“我和那東西打過一個照面,有點印象。”
“那它對你說過什麼嗎?”
“說過什麼……嗯……這個我真不記得了。我管他說過什麼,反正我現在不也過得挺好的嘛。”林汐擺擺手,還是那副半吊子模樣。
“上神,哦不,大魔頭,你真的不在意嗎?現在過得也挺好的?”靈俞聽他說得輕描淡寫,但總覺得,林汐不似表面這般無所謂。
“你怎麼突然這麼深沉啊,唉呀,別說這些了。”林汐有些哭笑不得。
他繼續道:“幾天後或者幾個月後,我會途徑冥河,若是你願意,我可以陪你走一程。”
靈俞兩眼含光,幾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他欣喜地大叫道:“真的嗎?太好了!大魔頭,我可真喜歡你!”
“啊!你說什麼?”林想禿了頭都不明白靈俞的意思。
靈俞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登時,從臉頰紅到脖子根部。
“不是那種意思,就是你人真好。”
林汐這才鬆了口氣,心道:這孩子還真是單純得很。
“行了,回去睡覺吧。”林汐道,末了,又叫住靈俞,“以後要叫我什麼?”
靈俞笑道:“大魔頭。”
“叫哥哥也行啊。”林汐又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沒想到靈俞卻是低著頭,略帶羞怯地叫了一句“哥哥”。
“你還真叫啊”林汐受不了,也受不了靈俞叫自己“哥哥”,更受不了自己。
他雞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奈何是自己作的。
林汐忙道:“還是別了,我還是喜歡大魔頭這個稱呼。”
靈俞站在月光下,身在冷風中,笑得同月光一般清冷。
林汐不知是自己看錯了還是怎麼的,覺得靈俞有些不一樣了。
靈俞:“那行吧,回去了。”
林汐:“嗯。”
燈火已經暗下,月亮更清了幾分,光線由昏黃轉清冷,兩個遠去的背影顯得十分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