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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龍燈臺被放在裡間的地上，姜雲巫和狌相對而坐。
“怕嗎？”
姜雲巫取下從出生起就掛在脖子上的圓珠，捏在手上，湊近端詳，“怕，怕也沒辦法。阿巫生來就知道以後會怎樣！”
他歪歪頭，“你怕嗎？”
狌突然笑了一聲，“偷偷告訴你，我也怕。”
“之前我想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死，我沒有那麼多的生死大義。”姜雲巫捏緊圓珠。
“後來我又覺得反正都要死，不如搏一搏，總不能讓他們逍遙自在，我死了他們也得陪葬。”
姜雲巫和應龍一脈相承，龍性自私，睚眥必報，這麼想倒不奇怪。
“希望不是太疼。”
姜雲巫伸出手，掌心向上，緩緩張開。
圓珠自他掌心漂浮而起。
“天有劫，地有難，應龍部落大巫懇請老祖神魂歸位。”
說完，圓珠閃了兩閃，從姜雲巫的頭頂牽出一縷細線。
神魂剝離的感覺並不好，姜雲巫疼的打顫，意識逐漸模糊，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了母體中死亡的那一刻。
一個人會死兩次，真是好笑。
以後還會有人記得他嗎？
姜風城，姜風城會不會收好他的那些小船，或不會讓小船帶他去想去的地方。
世界很大，山海遼闊，他沒有來得及去看。
他想看。
圓珠懸浮在燭龍燈臺的上方，吸取著姜雲巫的力量。
隨著力量的不斷湧入，圓珠變得越來越亮，最終發出了耀眼的光芒。這光芒照亮了整個房間，甚至透過窗戶射向了遠方。
在光芒之中，姜雲巫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他一個疼字沒喊，只是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又覺得說什麼都沒有意思，最終只是笑了笑，天真無邪。
圓珠緩緩落下，掉入了燭龍燈臺之中。
姜雲巫的身體已經不見了蹤影，只有燭龍燈臺上的圓珠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狌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知道，姜雲巫已經完成了他的使命，現在輪到自己了。
他朝房間角落看去，九尾靠著牆站在那裡。
“我走了，”聲音嘶啞，“你那脾氣改改吧，往後可沒人幫你說話了。”
“嗯。百草園我會打理好，以後要是好了，我就捨去靈力留在這裡，跟你一樣做個賣書的老頭。”
想到美貌著稱的九尾也會白髮蒼蒼，滿面皺紋，狌不禁失笑。
“你還是這樣年輕的好。”
燭臺的燈火暴漲，圓珠融入其中，火苗變了顏色。
狌看了一眼，“到時間了。”
他挺直身體，理了理凌亂的白髮，又順了順鬍鬚，這才改坐為跪。
三叩九拜，每叩一次，口中便高呼一次。
“燭龍歸來！”
“燭龍歸來！”
“燭龍歸來！”
喊完三聲，口中噴出一口鮮血，正中燭龍燈火的中心。
火苗沒有因鮮血的噴灑熄滅，反而越燒越旺。
做完這一切，狌臉色迅速黯淡下去，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跪伏在燈前。
九尾癱倒在地上，像是突然反應過來，手腳並用朝著狌爬去。
“不行，不行，我後悔了！”
“書店我不要，我喜歡玩，書店還是你看。”
他潔白的長衫沾染了灰塵，被揉得皺皺巴巴。
“不行！你回來！”
距離不長，生與死而已。
九尾抓住了狌的手，還是溫熱的柔軟的。
他將臉埋在上面，嚎啕大哭。
房間響起幽幽一聲嘆息。
九尾抽噎著止住哭聲，也不管袖子上有多髒，隨便抹了一把臉，“燭龍大神。”
發出聲音的正是甦醒的燭龍。
王一川他們還在大堂等著。
王一川看著外面的天色從白到黑，燭龍回來了。
他拔腿就往裡面走，站在裡間的門前，深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拉開了門。
門後站著的正是燭龍。
再往裡看，狌依舊跪伏在地上，九尾眼眶通紅，坐在地上，茫然地看著他。
“我再待會，神尊不必管我。”
王一川點點頭沒再說什麼，領著燭龍回到大堂。
眾人見他神色晦暗，都自覺地沒再多問，紛紛把目光投向燭龍。
燭龍身量高大，神情肅穆，不怒自威。
“燭龍大神”白澤拱了拱手，打破沉默。
燭龍看向他，“此番多謝各位相助。”
白澤擺了擺手，正了神色，“神尊，燭龍歸來，不知神尊可是準備好了。”
“等姜風城醒來吧。”
姜風城還在昏睡，九尾當時下了狠手，就怕他去擾亂。
王一川對著燭龍招了招手，二人漫步到角落。
不知道王一川對著燭龍說了什麼，只聽燭龍驚呼一聲，然後帶點猶豫得開口，“神尊確定？”
王一川緩緩點頭，“別無他法。”
燭龍久未回話，王一川靜靜地等著。
“好，那我便捨身陪神尊這一遭了。”
李俊在旁邊聽得模模糊糊，急的抓耳撓腮。
“你知道他們說什麼嗎？”
蘇玄搖了搖頭。
“神尊。”九尾整理好了情緒，抱著狌的屍身開啟了房門。
王一川看了看他，“去百草園吧。”
狌被埋在了百草園。
姜雲巫什麼都沒留下，除了那一疊紙船。
姜風城在九尾出來的時候已經轉醒，神情木訥，一直沒有說話。
只是將姜雲巫疊的紙船收好。
九尾走到他面前，伸手，手上是姜風城剛剛送出的匕首。
他厚著臉皮討來毒藥給姜雲巫準備的防身武器，再也用不上了。
“阿巫說，他死了要那些兇獸給他陪葬。”
姜風城接過匕首，攥在掌心。
“好，那就讓他們給你陪葬。到時候我用他們的頭給你立碑。”
燭龍訛走到跟前，躬身拜了下去，“必不讓小友失望。”
姜風城趕緊起身，論輩分，燭龍和他們的老祖應龍平輩，他哪敢受此大禮，連忙還禮。
“白澤，找一個空曠的地方。”
白澤選的地方正是本市的郊區，那裡地勢平緩，建築物稀少，平時沒有也什麼人煙。
這一行二十來人，靠白澤破空帶去並不現實，只能徒步前往。
夜色正濃，月升半空，白澤帶著眾人穿過廢墟一樣的城市。
這是最後一次了。
最後一次站在這片土地上。
王一川走得緩慢。
但是總會走到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