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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下來賀府中人也漸漸習慣賀旋的轉變，褪去了那種疏離的冰冷，如今的世子如一塊溫玉，待人和氣，又生的好看，小廝丫頭們見了他，總愛笑著來問一聲世子好。
賀旋的兩個小廝，阿東和阿南，事實上已經跟了賀旋三年有餘，卻從來只是做著自己的事，與賀旋幾乎不怎麼說話。但賀旋醒來後的變化二人有目共睹，前兩日還得了賀旋允許，守夜在外間打上地鋪就好，不必再守在門外，二人心中感激，也漸漸在賀旋面前放鬆了下來，時不時同賀旋說會兒話。
出門了一整天，舟車勞頓，回來已很是勞累，匆忙用完飯就洗漱躺下了。
阿東在外間打地鋪，賀旋叫了他一聲，阿東忙放下手裡的褥子進來了。
“少爺？”阿東在腳榻邊低聲詢問。
“阿東，”賀旋思忖著開口，“你可曾聽說過薛昭這個人？”
“季小少爺？”阿東想了想今日見到的那個冷峻的青年，“季小少爺的名聲這幾年在京城也是響噹噹的，今日六皇子也說過了，大概也就是這些。”
“季小少爺，”賀旋揣摩著，“季小少爺如何是薛姓？”
“嗐，這倒是有些淵源。據說啊，季家少爺出生後病弱，又與季老爺八字有些相沖，季家只好把孩子送去了昭延寺避災。約莫是十年前才接回來，這才知道季老爺還有這麼個兒子。給季少爺起名也避開了這個姓，改姓薛，應該是隨季家太老夫人姓的。”
賀旋瞭然，卻覺得有一絲不對勁，一時又想不出。
“那六皇子呢？”
“六皇子？六皇子生母是儷貴妃，儷貴妃很是受寵，所以六皇子一直也很受皇上喜愛…再多的，奴才也不知道了。”
賀旋眯了眯眼，這六皇子，一個受寵的皇子，竟是這種沒有半分架子的性子，若不是真的沒心眼，那便是一個狠角色了，還真是難以分清到底是貓是虎。不過皇家出身的，能有什麼沒心眼的人呢？
賀旋又問了幾句其它皇子的事，但阿東所知道的終究有限，知道誰是誰生的都已很是不易，賀旋聽罷也就讓他下去了。
這具身體常年體弱，雖行走都由車馬輪椅代勞，一天下來還是疲倦得很，躺了一會兒，睏意襲來，賀旋沉沉睡了過去。
阿東打好地鋪正要躺下，門被輕輕叩響，忙起身開門檢視，門外站著的卻是平陽侯賀崇。
“侯爺？”
“少爺睡下了？”
阿東往裡面瞧了一眼，沒什麼動靜。
“應該睡下了，今日少爺多半累著了。”
賀崇略頷首，走了進去，在床邊坐下，輕手輕腳掀開了一點被子，輕輕挽起賀旋的褲腿。
這傷腿輕易動不得，坐了一天馬車輪椅，現下已經有些微微腫脹，賀崇看著這雙腿心頭升起一絲愧疚。今日原本沒準備過來，結果飯後被賀老夫人劈頭蓋臉說了一頓。賀旋出門一天回來也沒問問他怎麼樣，說他這父親當的還不如賀旋身邊兩個小廝對他上心，都是些戳心窩子的話。賀崇嘆了口氣，輕輕捏了捏他的小腿，抬手在幾個穴位按了起來。
按了有一柱香的時間，賀崇覺得差不多了，把他腿蓋好，又輕手輕腳退了出去。出門時又囑咐了阿東，以後再出門久了，回來就找大夫來給少爺按按腿。
賀崇走了，阿東滅了燈，在外間躺好，這間屋子陷入了夜的寂靜。
二十三過後就進入了小年，朝廷已經罷朝，等正月十五之後再復朝，各家也都開始過年，城中每日好不熱鬧。
李晏在昭延寺說日後來侯府找賀旋玩，卻不想來得這般快。小年下午就登門了，一起來的還有薛昭。
二人先見了賀崇一面，季淑環見他們來了，熱絡地叫人上了點心，又斟了茶，賀旋來時只見季淑環在薛昭旁邊笑著說話。
“六皇子，薛兄。”賀旋坐在輪椅上微微頷首。
“世子，今晚小年夜，街上有好些好玩的，我們來接你出去玩兒呢！”李晏見人來了，直接開門見山。
賀崇一聽，賀旋這個樣子還出去街上亂逛，皺起了眉。
“我倒也想去，不過我可能不太方便。”賀旋也歉意地笑笑。到時候那街上想來人是不少的，兩世為人，賀旋從來不是個愛熱鬧的人，也不想為了這點事拿這傷腿犯險。
“啊？你腿怎麼了？上次不是還能去昭延寺？”
“倒是沒…”
“六殿下，”賀崇出聲打斷，“今日街上人怕是很多，賀旋行動不便，若是遇到意外怕是不太好辦，還是養好了再陪你們出去玩兒吧。”
“哎呀，我還給二哥五哥說了今晚帶你去見見呢。今日還多叫了兩個護衛，再說還有薛兄，能出什麼亂子？你要怕顛著腿，我們把你背過去再揹回來？”
“使不得使不得。”賀旋笑著擺手。
來到這裡之後賀旋一直觀察著他所處的環境。平陽侯府權勢滔天，手握兵權，賀崇雖是皇帝妹婿，但權力也意味著威脅，何況明華公主早已去世，作為明華公主兒子，他早前又是個冷心冷情的樣子，與皇家那點親緣薄得如一層紙。這幾年皇帝漸漸站穩腳跟，對平陽侯府已漸漸不如從前那邊厚禮相待了。無論怎麼看，平陽侯府都是塊極燙手的炭。賀旋現下作為平陽侯獨子，他雖沒想過要在這千年前的時代做一個大人物，但要在這裡安穩地活下去，也要得是權衡與博弈。
在李晏口中，今晚也約了二皇子和五皇子出來。五皇子李曇同李晏幾乎一般年紀，都是個半大的孩子，生母是個不受寵的嬪。二皇子李顯卻與李晏同是儷貴妃所出，如今已是弱冠之齡，正是要在朝堂上嶄露頭角的年紀，若說今晚真正想見見他的，想必是這位二皇子了。
賀旋看了看賀崇，賀崇皺著眉，並不想他去。但是，這卻是一個契機，一個改變現狀的契機。
“爹，不如我去一趟吧，我想去看看。把阿東阿南都帶上，屆時，不方便之處勞煩薛兄搭把手。”開玩笑，李晏說得再輕鬆隨意，他也不敢真的讓皇子給他做什麼事。
說話間抬眸看了看薛昭，薛昭遲疑著，略點了點頭。
說實話賀崇是想賀旋多出去走走的，為他自己的身體，也為那些不可控的未來之事，他一直如從前那般是百害而無一利的。但賀旋從前的表現和如今的身體狀況，讓他擔憂他是否適合出去露面。
“侯爺擔心世子的身子？既然世子想去，多出去轉轉也是好的，昭兒會照顧好他的。”季淑環挽了挽賀崇的手臂安撫道，“不如再帶上青玉，她細心，懂照顧人。”
“這出門哪有帶小姑娘的，世子也不是侯府小姐，都是男人出去玩，帶個小姑娘像什麼話。”李晏出來嚷著，“侯爺就信我們好了，我出宮護衛幾時少過，到時候肯定全須全尾地把世子送回來。”
聽著這一個個的，賀崇竟真被說動了一些，想著自己或許太謹慎了，賀旋雖沒有什麼人際交往，但這麼多年也未曾生事，不是個惹事的人，他要去也不必一直阻攔，自己多準備些就是了。
“帶丫頭也累贅，你們就去吧，早些回來就是。”賀崇捏捏鼻樑嘆了口氣，還是鬆了口。
季淑環正要說什麼，她如今倒是把賀旋當佛一般供著，賀崇卻按住她手背輕拍了兩下，季淑環略定了定，也沒再說了。
時辰還算早，賀旋要回房換身衣裳，李晏也嚷著去賀旋院子裡看看，就都一起回了聽竹苑。
待天色漸漸發暗，三人才帶著隨行的小廝護衛出了侯府。
下了馬車一行人走得倒是緩慢，推著賀旋的輪椅，所到之處自動就會讓出一條道來，順溜地就進了東城大街。
街上果真熱鬧，天色還未盡黑，路邊的店門口和小攤都開始掛起各式各樣的燈籠，映照得一條街都泛著暖色的光，正是萬家燈火的模樣。
“今日的燈還不是最好看的，元宵時候那花燈才叫好看呢。”李晏走到一家小攤拿著一盞燈，正是個大公雞的樣子。
“六殿下喜歡這個公雞？”賀旋笑著，初見時李晏就像個花枝招展的大公雞。
“什麼公雞！這是鳳凰！”
“公子買燈嗎，今日的燈都是過年前掛出來圖個喜慶熱鬧，便宜得很，十五文一個。”
“你這燈做的別緻，別的樣式還有沒有，都拿出來我看看，我們這兒一人要一個。”
老闆哎了一聲忙把身後堆放的燈都拿了起了，一個個擺起來。
“都來挑吧。”李晏指了指，面前各式各樣的燈，琳琅滿目，“少爺我給你們買。”
眾人上前，身後一直跟著他們的護衛聽完換了張臉一樣，一改方才嚴肅的模樣，謝過“少爺”後也都嬉皮笑臉的湊上前來拿燈，這李晏倒是給小廝護衛都算了一份。
賀旋挑了挑，挑了個魚形的燈，錦鯉，寓意極好。李晏抱著那隻鳳凰燈不鬆手了，薛昭跟那些護衛一樣，上前隨意拿了一個，是個兔子。選好了燈，李晏付了錢，眾人又繼續往裡面逛。
這街上其實沒什麼特別的，跟電視劇裡幾乎演的一樣，賣各種首飾玩意兒的小攤，表演雜技的班子，吆喝著的店小二，燈火通明的花樓上揮著帕子的姑娘們……但賀旋抱著膝頭那錦鯉燈，看得不亦樂乎，眼裡都是亮亮的。他不喜歡熱鬧，但喜歡人間的煙火氣，讓人覺得溫暖，能感受到一種真切的活著。
正圍在雜技班子這裡看錶演，一個護衛突然嚴肅著上前，在李晏耳邊說了兩句。
原來，護衛突然發現，在他們不遠的地方，一直跟著兩個人，伸手極敏捷，若不是這邊圍著的人多，那兩個人許是怕跟丟了，往前多來了點，才被一個眼尖的護衛瞧見了，但也就是一眼的功夫又消失不見了，只是不是在某處又能看到一兩眼。
李晏皺了皺眉，示意先按兵不動，又吩咐去報告二皇子。
臺上一臺表演到了尾聲，表演的人都下去休息了，準備一會兒再演一次，賀旋一行人也就不多在這裡看了。
“今日旖香摟的花魁要在畫舫上撫琴唱歌，我二哥在那邊準備了遊船，我們上去吧，一會兒表演要開始了。”
終於要去見那位二皇子了。
“好。”
不知是不是錯覺，賀旋覺得左手邊的薛昭身體遲緩了一瞬，才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