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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巴望了凡泰一眼:“難道你沒聽說過,夜郎、筰都,都是一、二百里大邦,歸漢後,建了郡縣。
他們的君長也都受了封爵,夜郎的兒子還當上了當地縣令。
看看我們城邑、房舍都是漢家工匠建造的。
沒有他們的幫助,今天還像老祖宗那樣洞穴而居呢。
你再看看,”桑巴回頭吩咐管家:“把犁拿來.”
四個僕役抬來一架鐵犁、一架木犁,放在君長面前。
“諸位請看,這是漢家的鐵犁,另一架是我們夷家用的木犁。
鐵犁耕地尺多深,一畝能收一石;木犁翻地二、三寸,一畝地收兩鬥糧食。
夷家人一年四季辛辛苦苦,連碗粗食都吃不上。
改了郡縣,朝廷給鐵犁,年年穀米豐登,夷家人不捱餓了。
再者,設定郡縣,君長只見不再爭奪牧地、搶掠人口、結仇結怨,連年‘打冤家’。
你再想想‘打冤家’死的人像牛毛那麼多。
乃豐,你年歲大,大概沒忘記,二十年前羊角山洞主同青水寨打冤家的事吧!兩個部落各有兩、三萬人,男女老幼全出動,手持刀矛,彼此屠殺。
一挑一挑人頭從青水寨挑到邛都,兩千多戶的青水寨只剩三十幾口人了,羊角山只剩幾個奶娃娃。
想起那副慘景至今心寒。
設定郡縣,夷家有紛爭,由官吏裁決,不至鬧到拼死拼活的地步。
我看設定郡縣對夷家是件好事.”
桑巴一席話,在座君長頗受感動。
有人點頭贊同。
唯獨凡泰滿面怒容,突然跳了起來:“桑巴,你是我們夷家受尊敬的君長,所以尊敬你,是因為事事都要替夷家人想。
這回你變樣了,設了郡縣,對你有什麼好處!漢官們要我們年年納貢,供養朝廷派來的官吏,抽夷家丁口去征戰、去修築道路。
一旦設郡縣,娃子們(奴隸)會跑光。
那時候,山寨不是山寨,君長也不像君長了,你怎麼不為夷家人想想!”
“我怎麼不想,我通宵達旦地想。
擄掠人口當娃子,這是夷家的恥辱。
同是人生父母養,卻把娃子當牲口,當牛馬使喚,任意虐待、買賣、殺戮,還有天理嗎?凡泰,如果有人把你的兒女也當娃子,你怎麼想?至於納貢、抽丁我還沒聽說過,恐怕不過是你的想象吧!”
“哼,桑巴,你就等漢天子封王吧!”
凡泰幾聲冷笑,然後忿忿說了聲:“走了!”
便匆匆離開大廳。
年長的乃豐站起身來,想留住凡泰:“凡泰,先別走啊,這事情還沒商量好呢……”凡泰扭身帶幾個管家,跨上馬背,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桑巴,你說的很有道理。
但是,請改郡縣事關重大,等長安大夫到邛城,我們再探探朝廷的意思吧。
總之不能操之過急,得給自己留個退身的地步。
路要看準再走.”
大家又商量了一陣,紛紛告辭回了寨子。
長安使者一行,從成都沿江而下,到犍為郡起岸。
犍為太守撥給五十名士卒,派個熟悉邛城的縣尉隨行。
在起伏的群山中跋涉。
縣尉在馬後,用鞭一指:“司馬大夫,這荒山僻野,地廣人稀,比起繁華的京城,怕是兩種天地.”
“不然,這裡山清水秀,佳木、清泉都是自然而成,同長安的苑林一樣可愛。
在長安一聽‘西南夷’,以為何等蠻煙瘴雨,今天才見到真面目.”
人馬行至半山腰的泉水邊,士卒們紛紛下馬,手捧泉水喝個不停,泉水從石縫裡涓涓而下,清澈得一塵不染。
犍為士卒對長安夥伴說:“你們那裡有這個麼?”
長安士卒笑道:“你太小看關中了,哪裡沒有泉水!”
“不是說泉水,是說這麼高的山.”
“秦嶺、華山比這幾座山要高,我們跟司馬大夫從秦嶺過來,翻過多少山!以為我們沒有走過山路嗎?”
“這麼說,也是走慣山路的,眼前走的這些山路,平常很不安寧,兩三個人也不敢走,夷人常在這帶搶劫人口,送到洞主哪裡當娃子.”
“夥計,啥叫娃子?”
“娃子就是努力。
夷人擄掠人口,搶到深山老林當奴隸,成了兩條腿的牛馬。
稍不順意就鞭子抽、火烙、虐殺,一輩子慘不可言!”
“這不成了把人當牲口了麼?”
“這有什麼稀奇,山裡頭買個娃子,年輕點值一萬五千錢。
聽說古時候,中原買個奴隸,只要五張羊皮,現在比過去價錢還高些.”
“你說的是二、三百年前,眼下中原,很少有這些傷天害理的事了.”
司馬遷向縣尉問道:“這擄掠、買賣人口的事,當地官府難道就聽任不管?”
縣尉皺起眉頭:“我在犍為郡署經年,這類事聽得太多。
買賣人口有厚利可圖,官府難禁。
人販子勾結豪酋,行賄公門,雖有禁令,實則徒具空文。
有多少漢家子女被擄為奴!大夫此次會見夷家君長,定要杜絕擄掠買賣人口之事.”
一士卒道:“此時天晚了,前頭山彎有幾戶夷家,就此投宿如何?”
“吩咐弟兄到了夷家,不可騷擾,不可妄取一物.”
司馬遷道。
轉過山彎見十幾間草舍,五六個夷家裝束的人站在門口,有位中年夷人對鄰居說:“親家不好,禍事來囉!你看漢家人帶著明晃晃的傢伙進山了,看樣子要進咱屋.”
說罷,回頭就跑,另幾人也溜進了叢林,只剩個七十幾歲頭髮花白的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