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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遷正襟危坐,鄭重其事地答道:“我聽董仲舒夫子說,東周王室衰微,孔子楚人魯國司寇,諸侯們迫害他,大夫們排擠他,孔子知道自己的主張行不通,便退而著書,將魯隱公元年到魯哀公十四年這段二百四十二年的歷史寫成一部《春秋》,作為天下是非、善惡的標準。
它抨擊諸侯、聲討大夫;維護周代的禮、樂;主張仁政,用春秋的義理作為後世安邦定國、修己治人的道德準則,希望它起到撥亂反正的作用.”
壺遂接著又問道:“孔子之時,上無明君,身居下位得不到任用,故此才寫春秋,用口誅筆伐,代替王者的政令。
今足下受天子知遇,今天下諸事都有了條理,也不同於孔子的時代,子要續寫春秋,用意安在?”
“遷身居蘭臺,職在述史。
如果抹煞了帝王的德政,取消了功臣,賢大夫的業績,那就未盡史官之職,也是拋棄先父遺訓,故此欲編寫史書,借古鑑今,流傳後世。
何敢以春秋自命!”
司馬遷寫歷代是非善惡、賢與不肖,以史實總括興亡成敗,最重要莫不是為了當下,供後人自鏡。
壺遂原擔心他年少,有幾分狂傲,不想他心中有如此大義,不住點頭,帶著尊敬的眼光問道:“足下原來雖寫的不是春秋,實則比春秋還有深意。
子的壯志,令人欽佩!但不知這浩浩然三千年史籍,如何寫起?”
“壺公,請移步到這邊看看.”
司馬遷引老人到隔壁一件側室。
室內陳設了五個書櫃,排的整整齊齊,每個櫃頭都有字。
壺遂逐一看下來,寫的是“本紀,表,書,世家,列傳”。
司馬遷邊指引邊解釋:“用此五種體例寫這部史書。
本紀,記錄歷代帝王興廢。
自軒轅黃帝到堯、舜、禹,直到今上,全都載入本紀。
表,是按世系、朝代、年月排列的歷史大事,以免含混不清。
有了表,古往今來,便清清楚楚,一目瞭然。
書,是對歷朝的典章、文物的專門敘述,供後世參詳。
世家,指時代相繼的諸侯王、開國輔政的卿相,皆納入世家。
至於列傳,包羅就廣了。
凡有王佐之才、善於理國治民的官吏,統帥三軍、攻城略地、威震一時的將帥,高風亮節、德惠於民的高士,豪情俠義、扶危救國的刺客遊俠,名揚海內的才智之士,乘時而起的草莽英雄,都擬收入列傳.”
壺遂在列傳櫃前仔細看了看,裡面有一捆捆史料,每捆史料上有一根竹簡做標籤。
他順手拿了幾根,有一根上只寫一個人名的:伯夷、蘇秦、張儀、信陵君;也有一根簽上寫著兩個名字的:老子韓非、孫子吳起、廉頗藺相如,老人家看來看去,有些不解,便問:“者列傳竹籤為何有的一簽寫一人,有的一簽寫兩人?”
“一人即單為一人立傳;二人者,將兩個事蹟、功績相同、或彼此牽連的合為一傳.”
“原來這樣.”
老人又從本紀櫃內抽出一根竹籤,上寫:“漢高祖劉邦”。
“啊,漢高祖,當年的泗水亭長,不過卑微小吏,後來風雲際會,提三尺劍,鞭策群雄,創漢家天下,看來你是從高祖寫起囉!”
“上大夫,我的史書不是從高祖寫起,而是從黃帝寫起,還有像陳涉、吳廣等,也有列傳.”
壺遂摸不著頭腦了:“陳涉,不過一耕夫,雖曾揭竿而起,終算甿隸之民,豈能先於王侯將相,這歷史莫不是顛倒了麼!”
“遷反倒覺得,歷朝歷代的王侯將相,哪一個又是天生的呢?陳涉誠然一耕夫,卻能揭竿而起,伐無道、誅暴秦,旬日之間聚眾數萬,在陳州扯起抗暴大旗。
沒有他的發難,楚漢的王侯將恐也不能能風雲而起。
改朝換代又不知要到何年。
這也正是草野之民不辭萬死,得以改變歷史。
所以起初將陳涉擺在列傳,後來認為他的功績不次於開國王侯,故此升為世家,且作開篇的人物.”
“子之高論,甚為有理。
那寫完陳涉又將如何安排?”
“寫漢史。
從楚漢相爭、高祖定天下,再經惠帝、呂后、文帝、景帝至本朝,算個總目。
秦以前的春秋戰國又算另一個總目。
至夏、商、周及三皇五帝,寫完兩大部後,再寫.”
“子長,你的聰明睿智,加上嚴謹、博大的治學態度,定能寫完這部史書。
足下成就未必顯於一時,但百世之後都必將是不朽之作!同你的理想一樣,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
此時壺遂默默想著,都說後生可畏啊,即便是自己,竟從來都沒有這樣的思路,更別說這樣的胸懷了:“但願我在就墓之前,能在終南山的草舍,拜讀大作!”
壺遂直到告別時心裡都激動不已,司馬遷送至大門,目送著父親的老友車塵遠去,父親啊,若是在天有靈,也一定讓兒子能替你完成這理想吧。
歲月如流水,曲江的桃花年復一年招引遊客,每到春水綠波的時候,長安計程車大夫喜歡攜帶美酒佳餚在綠水青山之間,享受田園之樂。
司馬遷原也是曲江常客,如今卻再也沒有功夫了。
他要不停的收集史料、考證六藝,寫一篇一篇的世家、一篇一篇的列傳,把自己全部精力凝結在這部史書上。
創作是艱苦的,為了傳播前人的智慧和美好的情操,歷代作者都曾嘔心瀝血,完成他們的文教使命,司馬遷也在廢寢忘食中創作,春去秋來,度過了整整三個寒暑。
天漢二年(公元前99年)初夏,內廷傳信,宣召在京百官到未央宮陛見。
傳信郎官說道:“內廷得到邊報,匈奴在南山一帶調動人嗎,有窺中原之意。
去年中郎將蘇武,奉使龍廷,且鞮候單于藉口漢使參與胡國內爭,將蘇武及隨行百多人扣留,聽說強迫蘇武投降,遭到嚴詞拒絕後,至今下落不明。
匈奴眼下又派出騎兵,搶掠人畜,邊報說有進逼中原之勢。
主上聞報,十分震怒,此次召見百官,意在商討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