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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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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時節,田野裡,即將成熟的農作物,爭奇鬥豔,一眼望不到邊。高粱露出黑紅的臉,俯視周圍,微風吹動,左晃右擺,十分頑皮可愛。玉米的纓絲已經發黑,粗長的棒皮也已經發黃,枝杆粗壯,穩穩站立,成排成行,象威武的列隊士兵,腰間插著兩支短槍,黑黑的纓絲象槍穗,一排排,一隊隊,排山倒海,洶洶湧湧,威武雄壯。大豆的枝葉也都發黃,到處金黃一片,有風吹過,一個個飽滿的豆角,爭相伸出尖尖的頭,窺視四周秋色。深綠色的棉田裡,棵棵都吐出了白絮,在綠葉的陪襯下,宛如花海。成片的芝麻、花生、綠豆、紅芋……也都到了成熟期。春華秋實,這滿園秋色,是辛勤的勞動人民頂烈日,冒酷暑,用滴滴汗水澆灌出來的。各類農作物,也都帶著累累碩果,整裝待發,反哺給了它生命的主人。

志文這段時間,粘上了德旺,德旺拿鍁他拿鍁,德旺扛鋤他扛鋤,幹活雖然苦點、累點,可他心裡踏實,整個人也顯得精神了許多。

德旺非常疼愛他這個近親外甥,也不覺得累贅,像哄小孩般帶著他。教他怎樣挖土,怎樣施肥,怎樣鋤地,怎樣保苗……幹活中間,兩個人說說笑笑,情同父子。

勞作之餘,德旺向志文講述了自已過去的苦難史:

他說他小時候,家裡房無片瓦,地無一壠,祖輩在地主家扛長工,打短工。到了他這一輩,他父親給地主家扛長工,母親在地主家做家務活,德旺小小年紀,跟隨父母,也在地主家參加一些力所能及的勞動。

德旺說,在地主家幹活,不但勞累,也很憋屈,因為地主從沒有把他一家當人看,受盡了百般凌辱。

德旺說,在他十多歲的時候,他的工作是給地主家餵養幾條大狗,照看幾十只羊群。

德旺至今還記得,地主家那幾條大狗,兇猛異常,狗仗人勢,整天呲牙咧嘴,狂吠吼叫。雖是畜牲,吃的比長工好多了,還經常有肉食,雖是殘湯剩羹,但在食不裹腹的小德旺看來,已是美味佳餚了。他在餵狗的過程中,有時忍不住吃上幾口。德旺偷吃狗食的舉動,被地主知道了,地主就找德旺的父母發難,德旺的父母為了寧事息人,承諾放棄在地主家一季打工的工錢,才平息了此事。

德旺說,他在地主家放羊,也受盡了百般疾苦。一年四季,頂烈日,冒嚴寒,在潁河堤上放羊。冬天放羊是最難熬的日子,順河風非常凜烈,河堤上又無遮無攔,也無處藏身,穿的又單薄,常常凍得渾身發抖。為了取暖,他經常抱著一隻小羊,增加體溫。時間長了,這隻羊對他也有了感情,每到冬季,它都很通人性的臥在他身邊,幫他取暖。後來,他便把這隻羊訓練成了頭羊,在他的指揮下,這隻頭羊帶領著羊群,非常有秩序的行走,給他省了不少事。

有一年雨水大,潁河水暴漲,水流很急。德旺指揮著頭羊到河邊飲水,頭羊在飲水時,不知受了啥刺激,掉在了河裡,其它的羊也跟著下了水,等德旺反應過來,攏住了羊群,但已有十來只羊還有頭羊,都被河水衝的無影無蹤了。地主見平白無故損失了十幾只羊,惱羞成怒,捆住德旺的雙腳,把他吊在了樹上,用皮鞭狠命抽打,並找來一隻麻袋,揚言要把德旺裝進麻袋,扔到河裡,給他家的十幾只羊陪葬。看到德旺命懸一線,陳姓一族,大小男女,包括志文那時還不太懂事的母親,到地主家下跪求情。老老幼幼,不吃不喝,在地主家跪了一天一夜,並陪賞了地主家十幾只羊的全部損失,地主才善罷干休,這才保住了他的一條小命。

後來,解放了,岸村來了工作隊,號召村民鬥地主,分田地,德旺積極參加,熱情很高。這個惡慣滿盈的大地主,被判了死刑,執行了槍決。可德旺仍不解恨,於是,他帶領受苦受難的群眾,來到地主家,把地主一家老小從院內攆了出來,一把火把地主家的房屋全燒了。為這事,工作隊批評了他,說他不該無故破壞財產,但也沒有難為他,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志文開始聽的義憤填膺,到後來拍手稱快。他問德旺說:“地主家的房子大嗎?”

“大,可大了。”

“那房子也一定很多?”

“多得很,大院套小院,一間挨一間,雕樑畫棟的,氣魄得很,這裡面還有我爺、我爹的木工手藝。”

“那燒掉可惜了﹗”

“誰說不是,當時,就想著不讓他們一家住在裡面繼續享福,也沒有多想,如果把那些房屋留下來,讓孩子們在裡面上課多好,後悔呀﹗”

志文不知不覺,隨德旺一起參加生產隊勞動,已一月有餘。在這一個多月裡,他不僅學到了一些農業知識,掌握了一些農活操作技術,從而使他更進一步認識到了德旺的淳樸善良,平凡而偉大。

志文在一次和德旺談話中說:“德旺舅,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在田間勞作,也不覺得煩嗎?”

德旺很認真地說:“不煩。”

志文繼續續問:“也不覺得累嗎?”

德旺還是很認真的說:“不累。”

志文笑了,說:“德旺舅,您哄小孩呀?”

德旺很嚴肅地說:“你知道為啥嗎?”

志文說:“您說給我聽聽。”

德旺又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中,停了片刻,他向志文說:“你知道你家為啥來岸村嗎?”

志文也露出痛苦的表情,說:“聽我娘說,是討荒要飯過來的。”

德旺滿臉悲蒼愴的說:“那時你家有地嗎?”

志文對德旺的問話有點不解,說:“有地誰還要飯呀?”

德旺緩緩的說:“就是,那時不但你家沒地,我家也沒地,地都在地主老財手裡,咱想種地,沒地種,現在有了自已的地,想種啥種啥,知足了,雖然種地苦點累點,可心裡高興得很,那還有半點煩惱呢?”

志文點稱:“是。”

德旺又說:“你問我幹活累不累,我說不累,不但哄你,還哄我哩﹗幹農活,風裡來,雨裡去,汗珠子掉地下摔幾半,那有不累的道理?可雖說苦點、累點,心裡有奔頭呀﹗”德旺說著話,順手指著眼前的田地說:“你看到這地裡長的都是啥嗎?”

志文順著德旺的手勢看去,自信的說:“這個我知道,有玉米、大豆、高粱、芝麻、棉花……多啦。”

德旺搖了搖頭,說:“可我不這麼看,我看到的是饅頭、麵條、稀飯、油餅、衣服、鞋襪……咱莊稼人,不求大富大貴的,一家人一年四季,有房住、有飯吃、有衣穿,平時能吃點肉,逢年過節還能放上一掛大鞭炮,日子過得多美呀,雖然平時苦點累點,可心裡甜呀﹗”

志文隨口說:“這叫先苦後甜。”

德旺笑了,說:“我不懂你那洋文,反正就是這個理。”

志文又問:“德旺舅,您這生產隊長,在咱這生產隊,大小也是個官,您幹多幹少也沒人管,可您屢次幹活,為啥總是第一個出工,後一個下工呢,還不惜力的幹勁十足呢?”

德旺不假思索的說:“這很好理解,全生產隊就象一個大家庭,隊長是大家推選出的老大,全隊社員都是兄弟姐妹,幹起活來,老大不帶頭,還偷奸耍滑,你想,這個家能帶好嗎?”

志文又問:“您為生產隊付出那麼多,可卻和其他社員一樣的待遇,您不覺得虧嗎?”

德旺心平氣和的說:“這更好理解了,在生產隊這個大家庭裡,老大多吃一口,其他兄弟姐妹就少吃一口,都是親兄弟姐妹,於心不忍哪﹗”

志文在和德旺相處的這段時間裡,使他學到了在書本里無法學到的東西,德旺那淳樸無華的心,簡明樸實的話,聲聲入耳,沁人心肺,令人感動,讓他回味無窮:

“全生產隊好比一個大家庭,老大幹活不帶頭,能帶好其他兄弟姐妹嗎?”

“我多吃一口,生產隊其他兄弟姐妹就少吃一口,於心不忍哪﹗”

……

志文被德旺這樸素的語言,深深感動了,他認為這道出了人生,道出了人性,道出了人生的哲理。使志文心潮澎湃,熱血沸騰,感慨萬千,激動不已。從而使他感到,德旺的身軀如此高大,在他看來,象高山,似峻嶺,心如大海。德旺大公無私,任勞任怨,吃苦在前,不講享樂,只講奉獻,生命不息,奮鬥不止,苦中有甜,累中有樂,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啥叫英雄?啥叫偉大?志文認為:德旺就是英雄,他所做的那些事,雖然平凡,但不失偉大。全國正是有千千萬萬像德旺這樣平凡而偉大的人,才撐起了祖國的一片藍天。同時他也看到,社會上也確實有少部分人,高高在上,貪圖享樂,損人利已,唯利是圖,欺上瞞下,投機鑽營,貪汙受賄,道德敗壞。這部分人和德旺相比,太渺小了,說渺小還有點輕,其實就是一群社會渣滓。

志文伏案奮筆疾書,帶著崇拜,帶著激情,帶著喜怒哀樂,寫出了長篇通訊報道—--《鐵腳隊長陳德旺》一文。

志文寫完後,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他推開窗,東方欲曉,晨風習習,百鳥爭鳴,花香撲鼻。使他感到生活無限美好,前途一片光明。他按耐不住內心的喜悅之情,快速的從學校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把還帶有墨香的文稿交到了母親手中。

母親接過文稿,很認真地翻翻這頁,看看那頁,前看看,後看看,左看看,右看看,高興的連聲說:“好,好,寫得真好……”

志卉笑彎了腰,說:“娘,你都看到啥了,你識字嗎?”

志文由於高興過了頭,把母親不識字這事給忘了,他忙拿過文稿,給母親聲情並茂的唸了一遍。

母親聽後,誇讚說:“寫得好,寫得好,你德旺舅還真是這個樣子呢?”

志卉聽後,也連聲說:“寫的真是太好了……”

志文仍很激動,說:“娘,咱村要是多有幾個象德旺舅這樣的人和事,我還能再寫上幾篇。”

母親說:“有,有,多了去了。”

志文興奮地說:“娘,您快說,還有誰?”

母親不假思索的說:“你春旺舅呀﹗”

志文一聽洩了氣,說:“我春旺舅老實巴交的,一天也說不上一句話,他有啥可寫的?”

母親認真地說:“這你可把金子看成廢鐵了,你春旺舅雖說老實,能力不大,可他做的那些事,一般的人可做不來﹗”

志文來了興趣,說:“娘,您快說說,他有啥典型事?”

母親說:“你春旺舅是咱隊裡的記工員,又是咱隊裡的倉庫保管員。他記工,可負責任了,丁是丁,卯是卯,給誰也不多記,也不少記,就是你德旺舅缺了工,他也照樣不記,關把的好得很,人人都信服,也很得人心。他當倉庫保管員,倉庫裡那麼多糧食,他從沒有往自已家拿過一斤半兩。生活困難的時候,他家沒糧吃,斷了頓,都挖野菜,啃了樹皮,他最小的孩子差點餓死,他楞是沒往家裡拿過一粒糧食,心硬得很。這事說著容易,可他多少年都是這樣,這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得到的﹗”

志文也被春旺的事蹟感動了,使他想到了偉人曾經說過的兩句話:一個人做點好事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不做壞事。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真正動力。志文感到,勞動人民真是太偉大了,整日在田間,風裡來,雨裡去,戰嚴寒,鬥酷暑,貌不驚人,衣不光鮮,可他們對祖國,都有一顆赤誠之心,就像一支支蠟燭,燃燒自已,照亮別人。他暗下決心,今後,要多為這樣的人而謳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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