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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急得青頭白臉兒的？”藺上岱用鼻尖蹭了蹭傅庭青雪白的臉，擠得凹進一小寸肌膚：“在別人面前就伶牙俐齒，在我面前就只會各種不要不要，你是黃花大閨女麼。”
他居然咧嘴一笑，沒臉沒皮地猜測道：“傅庭青，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藺上岱從來只根據自已的感覺行事，不按套路出牌的打法惹惱過許多人，臉皮也早就練就得爐火純青。如今在喜歡不喜歡這一主觀能動性的層面上還能臉不紅心不跳地倒打一耙。
“你早說啊……”他幾乎在同傅庭青曖昧耳語：“春宵一刻值千金，咱白白浪費了這麼多好時光，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金子，你怎麼賠……”
賠字剛冒頭一個音，藺上岱就被腳背上鑽心的疼痛襲擊了理智，傅庭青那沒良心的腳又狠狠一跺 面無表情卻又死命地碾。
“很好玩麼？”傅庭青冷聲道：“恃美揚威在我這不奏效，但多半下場會比你那位被五馬分屍的前同事好一些，既然遊戲開始了，就聽從我的命令，別像條野狗到處發情。”
他慢條斯理抒發完對於藺上岱問題的答覆，也不隱瞞他自已與喬治之死之間的瓜葛。
藺上岱確實愣了，發覺自已的節操被人誤會之後，不憂反樂而且關注點清奇：“發清的野狗？”
傅庭青彼時已經跟他拉開了得體的距離，那雙狐狸眼冷漠得像摻了冰的湖水：“管好你自已，別壞事。”
藺上岱翹起腿強壓著身體裡翻騰的血液，右手虎口處被男人抵抗時掐出了一個小口，就快見血，他摩挲著傷處，反唇相譏：“傅老闆處處瞞著我，壞不壞的，還不是得先坦誠相待麼？我有很多問題，但現在只期待傅老闆回答一個，Nils說的我過了不久就會遭殃，這怎麼解釋？”
“他是個瘋子，精神有問題，說的話有什麼可信度？”
看不出來傅庭青還是個兩面三刀，喜歡給出這麼犀利評價的，什麼發情的野狗，什麼瘋子，小嘴一張就舌燦蓮花，藺上岱忽然笑了：“像你一樣？”
傅庭青沒回話，站起身就向人群之中走了過去。
正在這時，塔納託斯的主人，也是藺上岱口中蘇美爾那位喬治老弟，被眾人擁躉著走上了宴會廳的舞池中央，像一個加冕的皇帝，在萬眾矚目之下，謙卑內斂地開起了金口。
“歡迎諸位前來我們三年一度的塔納託斯盛會，眾所周知，塔納託斯是海上最盛開得最絢爛的瑰寶，每一屆都會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商人蜂擁而至，而我們塔納託斯樂園的創始人陸沉銘……”
藺上岱一個人坐在遠離人群的沙發裡，聽見陸沉銘的名字的下一秒，周邊的聲音像潮水一樣退去，變成了一道模糊的背景音。
他有些恍惚地啄飲著杯子裡的酒精，很快就見了底，旁邊的服務員很有眼力見地上前給他添酒，藺上岱看向來人，看不見面孔的頭上漸漸幻化出了一張女人冷寂的臉。
他訥然盯著看了良久，半晌，自嘲笑了一聲，喃喃道：“你怎麼可能會長大……”
陸長霄，早就死在了十四歲的那一年。
“塔納託斯創辦的宗旨在於濟世救人，世界上戰亂頻發，哪怕聯合國頒佈如此之多的法令都不能杜絕那些傷天害理的槍林彈雨，而我們作為無國籍公民，能夠做到的最大的貢獻那就是！——”
臺下之人一呼百應：“反抗！——自衛！——反殺！——反抗！——自衛！——反殺！——”
聲音響破穹頂。
“好，安靜大家——”富蘭克林拍了拍話筒，用他濃墨重彩又不乏戲劇和神秘色彩的聲音緩緩開口：“那些IBI和IOSA都是一些吃白飯的廢物東西，二十年前創立至今，他們一邊冠冕堂皇地打著鎮壓發起戰爭的武裝分子力量，一邊對全世界的公民橫徵暴斂，然而聲音洪亮，頒佈的政策卻只有最開始實施的那幾年略有成效。
之後便各種貪汙腐敗上行下效。
到最後，他們甚至與反動武裝力量達成了某種邪惡條約！共同來制裁我們這些全心為人類和平而奮鬥的前行者！”
富蘭克林說到這裡時話音一頓，臺下便瞬間附和大罵聯合國那群走狗爪牙該千刀萬剮。
富蘭克林欣慰地點了點頭，點著心臟憤然道：“我們是上帝的使者，有責任！也有權利繼承陸沉銘的高尚意志，將這個地獄一樣的世界，變成自由的國度！”
聲音迴盪在高堂，不絕於耳。
藺上岱百無聊賴地喝著一杯又一杯的酒，宴會廳裡來自塔納託斯主人——喬治·富蘭克林的宣言片刻不停，而站在聚光燈之外，目光炯炯地盯著富蘭克林發言的眾人則像教堂裡的傳教士那麼恭敬、那麼虔誠。
他看不見傅庭青的身影，醉態闌珊地站起身想要看一看此情此景傅庭青又有什麼樣的反應，究竟是和這群烏合之眾一樣聽信了這位富蘭克林驅神弄鬼的話，還是和以往一樣，端著冰冷的神情，超然物外？
他趔趄了一步，扶住了一旁餐桌的燭臺。
藺上岱覺得自已真是喝多了，眼前黑壓壓的背影高矮胖瘦不斷變幻著形態，影影綽綽似瘦長鬼影，而就在這時，數不清的後腦勺又悠然轉回了身，臉上一對燈籠似的眼睛在發著刺眼的光。
藺上岱有一種錯覺，好像自已變成了被眾人觀賞的獵物，一股不寒而慄的感覺竄上了後脊背。
“乓噹——”他一時沒穩住身形，將餐桌上的東西掃落在地。
垂眸看了一眼沾滿了白色奶油的寶藍色西服，藺上岱有些無措地抬起眼，而此時，那些本該在觀望的鬼影，竟然在同一時間露出了獠牙。
“……”
一股危機感襲上心頭，藺上岱往後退了一步，然而還不等他移動，忽然——“嘭”的一聲，伴隨而來的是擦肩而過的重物自由落體帶來的震感。
臉上濺上了溫熱的液體，目光所及之處瞬間一片猩紅。
也就在這時，被人盯上的不安感也像潮水一樣退去，藺上岱抬起了手，有些茫然地觸碰上了臉上的溼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聲就在這一刻衝上雲霄，整個宴會里被突如其來的意外驚得魂不附體，一個巨浪撲來，整個船身都被掀得左搖右晃。
很快藺上岱就發現了這並非海浪的侵襲，而是落荒而逃的人慌不擇路將他推倒，此時他已經倒坐在了血泊之中，眼前是因人群擁擠而明滅交錯的光影，耳邊是雜亂的踩踏聲，鼻尖是刺鼻的腥氣。
藺上岱一個反胃，差點把喝進去肚子裡的酒全都吐了出來。
他滿手都粘上了粘稠的血液，在別人都慌忙逃脫避難的間隙，尚存的一絲理智引領著他伸出手，向屍體探去。
金髮男人的身上還帶著餘溫，海上的涼夜裡男人沒有穿著外套，他是從最高層摔落，而那裡正颳著猛烈的海風。
腕間有手錶的壓痕，卻不見手錶的蹤影，但前胸的寶石胸針仍然安穩卡在原位，那就不是謀財……
“嘔……”他前胸一悶，直接吐了出來。
藺上岱狼狽地擦拭著嘴角的苦水，混沌的餘光瞥見男人掩蓋在袖子下的皮肉，眸光一頓，便捉起了他的袖子。
然而就在他看清袖子之下情形的下一秒，他的雙肩忽然被一雙溫熱的手挾持住，以他目前不可反抗的力道給羈押站了起來。
“很不幸，這是一場意外。”
那是富蘭克林的獨特嗓音，接著，又是一道驚魂未散的聲音道：“他真是醉了，竟然拿死人的袖子擦嘴。”
藺上岱被人扶了起來，關懷備至地扶著走到了一邊坐下。
在徹底昏睡過去之前，他聽見富蘭克林對男人的死蓋棺定論：“真是不幸，這是一場意外，船頂的風浪太大，把他吹下了高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