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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曉天沒有多想，從床下爬出來，摸索到自己的佩劍，還不待將劍拔出，便聽程長風怒喝：“後面。”隨即本能回身將未出鞘的劍擋在胸前，接著便是一股巨力傳來，趙曉天被擊飛出去，後背撞在牆上，背脊生疼。
那黑衣人一擊未中，持刀便再度攻來，趙曉天回頭看見窗戶就在旁邊，也不管外面有沒有危險，強撐著身體便翻窗而出。院子周圍隱約可見幾名黑衣人的身影，應該是負責周邊警戒防止趙曉天逃脫的。但這時趙曉天也管不了那麼多，拔出手中劍，也不管身後黑衣人是否趕到，回身便向窗內送去一劍，可惜長劍落空，未刺中任何物體，趙曉天當即向側方躍開一段安全距離。
可黑衣人並沒有如他預想般及時追殺出來，這讓趙曉天思維停頓了那麼一瞬，看了眼分散在周圍的人影，神色冷了下來，倒要看看這次是怎麼個死法。
“嘭！”一道身影撞破木門飛了出來，程長風似是被打飛出來的又似是自己飛出來的，身形穩穩的落在院中。冷眼掃視一圈隱藏在四周黑暗中的人影，冷哼一聲不予理會，看向從屋內走出來的五名黑衣人，活動了一下筋骨，“一群見不得光的東西。剛才屋內空間狹小，小爺耍不開，現在，讓小爺送你們魂歸故里。”說著，手中長槍飛舞，程長風便衝了上去。
五名黑衣人對視一眼，其中四人上前纏住程長風，另一名黑衣人走向趙曉天，也不廢話，出手便是殺招。
這還是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面臨生死搏殺，難免有些緊張，趙曉天強制壓下心頭翻騰的情緒，殺人他可能做不到，但是盡力自保還是可以做到的。沉心靜氣，將所學全部施展出來，旋轉、跳躍還閉著眼。只是幾招過後，趙曉天便已心下明瞭，打不過對方，畢竟是臨時抱佛腳且沒有經過實戰。對方招式老道，力道沉穩，趙曉天打著打著便開始滿院子亂跑。
另一邊，程長風幾招過後便是壓著那四人在打，若非那四人有意拖延，或許早已分出勝負了。只見程長風長槍橫掃逼退一人，槍勢不停踏前一步，槍尖猛地刺出擊在另一人刀身上將其擊飛，隨後側身退一了步，單手收槍以槍桿格擋近身刀刃，以彼此刀槍僵持之力作為借力點，翻身旋踢對方頭部，同時躲避第四人的攻擊。
第三人被踢中頭部，程長風落地後正欲補上一槍，忽有刀鋒迎面而來，隨即怒喝一聲，槍尖狂顫震飛對方長刀，那人見勢不對抽身飛退。程長風並不追擊，收槍回刺，身後偷襲之人立即橫刀格擋，卻是刀斷槍入體。
趙曉天雖不是黑衣人對手，但卻藉著環境不斷躲避攻擊，也算是為自己贏取了生機，只等程長風那邊解決對手。可漸漸地，趙曉天還是有些心急，這麼大動靜，這麼長時間過去，青竹那小姑娘卻不見身影，該不會已經遇害了吧？趙曉天的臉色逐漸難堪起來，手中劍招也逐漸狠辣，心中計算著距離，控制著節奏，迅速三劍連刺隨後橫劍格擋反劈，借勢倒地翻滾，將晾曬漁網的架子踢倒的瞬間穩住身形，手中長劍直刺對方腰腹。
可惜倒下的捕魚網未能給對方造成牽制，那黑衣人只一刀便將漁網劃開破口，刺出劍也偏離了方位，黑衣人見機腳下一勾一帶，半張漁網翻覆將趙曉天裹纏住。偷雞不成反被制的趙曉天瞬間被死亡的恐懼籠罩，完全沒了章法，長劍勉強橫在身前格擋，卻還是痛呼一聲左肩傳來劇痛，手中長劍崩斷刀刃入骨。
就在黑衣人想要補刀之時，忽然胸口一痛，中了一支短箭。這時，青竹端著手弩從一側房中緩緩走出，弩箭對著黑衣人警惕的向著趙曉天靠近，“公子，你怎麼樣？”
“放心，還死不了。”趙曉天出聲回應，表示自己並無大礙，也很慶幸青竹沒事。程長風聽到動靜後，連續踢飛腳下顆石子，黑衣人揮刀格擋，卻也被飛石逼退出合適的偷襲範圍。程長風此時也不再與對手糾纏，長槍如銀蛇飛舞，頃刻間取下三人性命。剩下兩人見勢不妙，匯在一處與程長風拉開距離，但是卻並未離去，兩人站在場中看看趙曉天等人，又看看周邊圍著的躲在黑暗中的人，場間氣氛突然變得有些詭異。
趙曉天在青竹的幫助下從漁網中掙脫出來，呲著牙捂著左肩，半身染血。程長風沒有與剩下的兩人死磕，也是退到一旁，給趙曉天點穴止血。傷口混著血液、泥土，需要清洗後才可上藥，可現在這詭異氛圍讓他們亦不敢亂動。如此僵持了一會兒，程長風發覺這可能是兩夥人，那兩人應是拿不準另一夥人的意圖，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我說，那邊的朋友難道是來看戲的不成？”程長風沒皮沒臉的問了一句。分散在四周黑暗中的人影彷彿真的是專門為了看熱鬧來的，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彼此打了個手勢，竟然就此離去了。程長風有些摸不著頭腦，而倖存的兩名黑衣人見狀也不猶豫，幾個縱躍便消失於黑暗中。程長風看著趙曉天有些嫌棄：“功夫真差。除了屠家你又惹什麼人了？那夥人雖然沒動手，但氣勢不一般啊。”
青竹取出熒石照明，“程大哥，還請幫忙弄盆水過來。”然後幫趙曉天脫掉破損的上衣。程長風端來一桶水，順便帶了藥，青竹開始為趙曉天處理傷口。
趙曉天強忍著疼痛，但左臂還是會不由自主的顫抖，傷口已經見骨，果然闖蕩江湖不容易啊！不敢想如果是自己一個人出來走江湖會怎麼樣？
剛才被漁網纏住那一刻已經算是生死之間了吧，可即使如此還是沒有期待的反應到來，趙曉天不由得有些沮喪。
程長風看了眼主屋，“出來吧，已經沒事了。”三人借宿的農家人其實早就被外面的動靜嚇醒了，只不過聽著外面的打鬥聲害怕的沒有出來，這時被程長風招呼一聲，不出來反而更害怕了。“我們就是普通人家，還請大俠饒命啊。”
看到地上躺著三具屍體，夫妻倆嚇得話語直哆嗦，“我們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知道，求求你們放過我們吧。”
程長風擺擺手，“我們三人借宿此地，也未曾想會發生這些事，給你們添麻煩了，損壞物件我們會賠償的。還請幫忙搭把手，與我一同將這三具屍首處理掉。”
農家老漢也不敢拒絕，顫聲道：“大俠讓做什麼都行，還請大俠饒過我們老兩口性命。”
程長風失笑，“放心，我們不是惡人。”指了指躺屍的黑衣人，“他們才是，我們只是逃難路過此地，明日一早便走。”也不知那老漢信了沒有，反正是戰戰兢兢地幫著處理屍體。
那老婆子也不敢閒著，去打了一盆水到青竹那邊幫忙，青竹接過水，跟婆婆點了點頭，“謝謝婆婆！給你們添麻煩了，真對不起，不過我們真的不是壞人，那些人才是，像這樣黑衣蒙面的都不是好人。”
那老婆婆連忙擺手，“既然打殺的是惡人，那便是老天有眼，那有什麼對不起的。”其實所謂的好人壞人，能真的在乎普通人的又有幾個？他們即使被殃及了池魚，又能怎麼樣呢？
將傷口清洗乾淨，青竹取了一塊曬乾的綠植放入碗中，倒入些許清水，再將其攪拌開變成晶瑩的綠色黏液，才將這黏糊糊的液體塗抹在趙曉天的傷口上，隨後又換了清水給他擦拭身體。青竹有些疑惑，趙曉天以往都會拒絕她這麼做的，今天卻沒有出聲，抬眸看了一眼，發現趙曉天走神了。
“公子！公子？”
“嗯？”趙曉天回過神看著青竹，也不知這小姑娘是因為天香丹的緣故，還是因為離開了臨安城那處囚籠，氣色是越來越好了。
青竹被看的臉頰發燙，嬌羞道：“公子！”
趙曉天一個機靈收回思緒，正襟危坐，“哦，我沒事。”轉頭四顧，剛好看到程長風和那老漢正將黑衣人屍體往外面運，“程兄果然是高手啊！這些就是屠家的殺手嗎？哎，程兄，把他們的刀留下來，我的劍斷了。青竹你說，其實想殺我的人是不是還挺多的？對了，那個女子的家人後來怎麼樣了？我對他們來說應該也算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了吧？”
那老婆子見兩人開始閒聊，便識趣的到一旁收拾滿院的破敗。
青竹手上動作停頓了一下，沒有抬頭，浣洗了一下毛巾繼續擦拭，輕聲道：“小姐給了那家人許多賠償，也做了妥善的安置，想來過得應該還好吧。不過那都是我家姑爺做的惡事，與公子無關的，公子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才不會做出那等事情。”
趙曉天身體僵硬，就連思緒都停滯了那麼一瞬。這小姑娘是故意的，故意將姑爺與公子分開，故意告訴趙曉天她青竹猜到了一些事情。可是青竹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之前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青竹與那些未知的勢力無關？亦或是想讓自己入夥？等一下，青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稱呼的？
“青竹姑娘過譽了，趙某也只是個普通人，哪有你說的那麼好。”趙曉天決定給予正面回應，想看看青竹的反應。聽到趙曉天的回答，青竹確認了自己的猜測，嘴角微微翹起，手上動作變的輕快許多，幫趙曉天做了簡單的包紮，又拿了一件乾淨衣裳給他換上。趙曉天則有些摸不透青竹的想法，小姑娘藏的蠻深啊。
“那個，你對以後有什麼想法嗎？比如有什麼想去的地方，有什麼想做的事，或者夢想什麼的。”趙曉天試探著詢問。
聞言青竹陷入沉思，情緒也有些低落，“還小的時候只想回家，回到父母身邊，後來…後來就認命了，而且日子過得也算衣食無憂，除了自由也沒什麼好煩惱的，至於現在…”青竹偷偷瞄了一眼趙曉天，面頰泛紅，“現在，想有個家。”
“家？”趙曉天又抬頭看天，彷彿想要穿過無垠星空望見彼岸，許久才嘆氣一聲垂下眼眸，卻發現青竹已不知何時睡著了，想想這一夜確實都沒有好好休息，便將青竹抱到屋內，自己也找了個地方補覺。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均被哭喊叫罵聲吵醒，趙曉天與青竹來到屋外，卻見幾名衙役正對著老夫妻倆高聲叫喧著，兩名老人家則跪在地上哭求著。趙曉天和青竹不明所以，看向靠在一旁的程長風，“這是怎麼了？”
“欺壓良民唄，還能怎麼了？”程長風斜了兩人一眼，“之前在京城倒是沒聽說過，稅款居然還可以提前收繳。不過想想也對，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朝廷沒錢還怎麼打仗，前線將士肯定是要吃飽穿暖的，這些普通百姓苦一點也沒什麼，只要前線打贏了，以後日子總會好起來的，你說是吧趙公子？”趙曉天沒有說話，冷眼看著這場鬧劇，不知不覺握緊了拳頭。
那幾名衙役也是跋扈慣了，膽子也是很大，見趙曉天三人雖衣著不凡但卻透著幾分狼狽，便上前試探質問來歷，還對青竹言語調戲。青竹冷著臉默默退了一步，左手護著胸口，右手背在身後悄悄握緊藏著的匕首。
那班頭見青竹後退，心中暗喜，以為對方並無後臺，無非是北方逃難來的富貴人家，在這亂世下殺個把人能算什麼事。這麼想著，便向前邁了一步想要動手。
一旁的趙曉天豁然一個側踢，將那班頭踹飛了出去，滾了兩圈才停下來，不待起身就見趙曉天走了過來，班頭心下冷笑一聲，抽出腰間佩刀便衝了上去。趙曉天側身躲過一刀劈砍，伸手抓住刀背，又是一個側踢，將班頭再次踹飛了出去，但佩刀卻留在了趙曉天的手裡。
班頭也是怒了，大喝一聲，“竟敢謀害朝廷命官，兄弟們，給我剁了他。”待在一旁沒動的普通衙役，見班頭招呼，紛紛抽出腰間佩刀衝向趙曉天。
聽到班頭這聲怒喝的程長風卻是在一旁笑了出來：“他也算朝廷命官！哈哈…”然而現場沒人理他，程長風笑了幾聲有些尷尬，轉頭看向青竹，這姑娘是公主身邊人，應該懂他意思。卻見青竹白了他一眼，“公子才受的傷，你不去幫忙，在這裡有什麼好笑的。”
程長風輕咳一聲，收斂笑容，“放心，就這幾個廢物還不是你家公子對手。”只不過，看著看著程長風皺起了眉，等衙役全都躺在地上爬不起來，才看著趙曉天疑惑道：“你不會用刀？”
“是有些不順手。”趙曉天掂了掂手中長刀，“之前見你用刀，也沒覺得有何不同，但自己用起來，嗯，和使劍確是不一樣。”說著將那班頭的制式佩刀丟了回去。
“你不會用刀！那你讓我把刀留下來？就你那破劍法，功夫就像剛學的一樣，就這，你還要北上尋仇？你怎麼想的？”程長風彷彿受到不小的打擊。
趙曉天卻是不理他，看向躺在地上哀嚎的幾名衙役，心情甚是舒暢，昨夜被黑衣人摁在地上摩擦，很是狼狽，今日總算是揚眉吐氣了，“這幾人怎麼處理？”
青竹來到趙曉天身前就開始解他的衣服，“我看看傷口。”趙曉天下意識按住青竹解衣服的手，“青竹姑娘…”話沒說完，青竹抬頭看向趙曉天，然後兩人都呆在原地，彼此的距離太近，此時四目相對的兩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青竹囁嚅著紅了臉，“公子肩膀傷口怕是裂開了，青竹看一下。”趙曉天趕緊咳嗽一聲移開視線，“我自己來，我自己來。”然後走到一邊找了個地方坐下，青竹跟著過去檢視傷口。
程長風翻了個白眼看向衙役，“幾個衙役而已，剁了就是了，也就是再處理一遍屍體的事兒。”
旁邊的老漢和老婆子給嚇的不輕，這殺官府衙役能和江湖仇殺一樣？那幾名衙役更是嚇得跪地求饒，眼淚鼻涕一大把。青竹皺著眉，“直接殺了怕是不太好，我們離開後縣衙肯定會追查的。”青竹示意一旁的老人家，“到時候怕是會連累他們。”
“這還不簡單。”趙曉天不以為意，“就憑咱們幾人難道還不能夠仗勢欺人？還有縣衙敢追查咱們？程兄亮出你的腰牌，直接嚇死他們。”
“什麼腰牌？”程長風不明所以。
“對，你不是公主安排的人嗎？你是公主近衛還是皇城禁軍？”青竹想起了這茬，連忙出聲詢問。程長風雖然聽明白了，但還是搖了搖頭，“我不是公主近衛也不是禁軍，我是從會稽山來的江湖人。”
“嗯？”趙曉天和青竹都懵了，“你不是公主安排來的？那封公主手信是假的？”程長風再度搖頭，“信確實是公主託我帶給你的，我也確實是請公主安排過來的，但我不是公主和朝廷的人。而且，你不是駙馬嗎？這種事還用得著我代勞？”
“我…”趙曉天噎住了，按公主囑託他是不能暴露和離之事的，“你知道公主和駙馬的關係怎麼樣嗎？”
“呃…”略有耳聞，非常差，但這事當面說真的合適嗎？
“那你知道駙馬的名聲怎麼樣嗎？”
“這個…名聲不好更適合仗勢欺人吧！”趙曉天一窒，好有道理啊。但趙曉天不想這麼做，轉頭看向青竹。青竹憋著笑，輕聲道：“我只是個丫鬟，而且我現在已經不是公主的人了。”壓低聲音附耳趙曉天，“還有，我們暴露身份了公子。”趙曉天不在意的擺擺手，黑衣人都殺上門了，既然能找到他，暴露與否還重要嗎？
“程兄說的沒錯，那就帶上這幾個廢物去縣衙鬧一鬧吧，我是駙馬我怕誰！”趙曉天做了決定，忽然又想起一事，“對了，程兄是？”
“當年趙氏滅門時，家父便是為了救你才去世的。之後我便去了會稽山投靠我舅舅，學了一身武藝，在江湖上也算混出了一些名頭，這次聽說你要北上覆仇，我便託公孫伯父請公主幫忙讓我與你一同北上，尋那賊子屠晉平共報殺父之仇。”程長風斜眼看向趙曉天，“不過就你這武藝…算了，我們走慢一點，路上聽我的，我來教你，但你若偷懶我便用長槍抽你。”
“江湖人。”程家！程嬰？趙曉天點點頭，程家出現了，這果然是趙氏孤兒的故事線啊，“所以，你覺得普通人苦一點也無所謂？”
“喲，你還記得這茬！我曾在江湖上聽過一句話，人生而受難，久難而終。”程長風看向趙曉天，語氣平淡：“試問這世上有誰不苦？還有，說那些話是為了試探你，你倒反過來問我？”說著，搖搖頭走到一邊收拾行李去了。趙曉天眼皮跳一跳，試探我？我看著那麼不像好人嗎？
青竹也走到老兩口身邊，交代了一些事情，對損壞的物件也給予了賠償。隨後三人便重新上路，趙曉天決定先去將那群禍國殃民的蛀蟲抽一頓，反正這裡不是法治社會，又處於亂世之中，做事不用負責，先抽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