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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就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沒想到親耳聽到她的答案,竟真的如此冰冷。
他聲音有些嘶啞,艱難地問道:
“這話……是何意?”
滿瓊面上也浮現了一抹哀慼:“原來的滿三小姐,沒能挺過那場冬日的大病。”
“原來的滿三小姐?那你到底是——”
“我……”
滿瓊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選擇和盤托出。
“我是天外一縷孤魂。”
周就簡神色更加不解。
“我本不是此處的人,我的家鄉在另一個比大楚發展的要好上許多的地方,只是不知為何,滿三小姐病逝後,我就在她身體裡醒來了——”
說完之後她卻又有隱隱的後悔。
若是他接受不了怎麼辦……
不會覺得自己是鬼怪吧……
周就簡看著她:“所以,你才會有那麼多想法,有超越大楚的眼界——”
滿瓊怔了一下:“你不害怕嗎?”
“你不怪我佔了滿三小姐的身體嗎……”
周就簡短促地吸了一口氣,又看向她說道:“你不是害死她的兇手,我又怎麼會將罪責加與你身。”
他神色悲涼:“當年我見三小姐時,她身子骨就弱,處境也格外艱難,只是那時我並沒有能力去改變和保護——所以我與她約定,希望她至少能堅持到我回京……”
“可如你所言,她還是沒能挺過去。”
他收回視線:“我再次見到你時,便發覺你不是她。”
“那時心裡已有了不太好的猜測,只是一直未敢真正的證實和麵對。”
“你給出的回答的確有些太過離奇……”
“可好像,又是唯一合理的答案。”
周就簡語氣沒有太大起伏,聽起來卻有一種異常的悲痛:“連安國公家小姐都過得如此艱難,可見這世間,女子處境有多麼——”
他沒將這句話說完,但意思已經非常明晰。
庶出所生,不受待見。
主母和嫡女可以肆意折磨。
父非父,母非母,姐非姐。
他們不把所謂低賤的人當人看。
一樁一件,都推著原三小姐走向了深淵。
滿瓊突然問:“你現在是陛下心腹,手握實權,會想要為三小姐報仇嗎——”
沒等他回答,她就繼續說道:“她不希望你這樣做。”
周就簡愣住,低下頭,面上神情也被遮住:“此事我自有打算。”
他深吸一口氣,將自己抽離出讓人窒息的憤懣,想到如今的滿瓊:“若像你所說,那你一人在此,想必也很孤寂難熬吧……”
“你來的地方遠嗎,還能回得去嗎?”
滿瓊只覺得眼眶有些微熱,她沒想到周就簡竟然全無保留地信任她。
更沒想到……他竟在無比悲傷的同時,還能想到。
她在這裡會不會孤獨。
她很好地壓下了心中的情緒,目光越過天際投向了很遠的地方。
滿瓊有點眷戀地答道:“我來的地方很遠,很遠——”
“回不去了。”
只是她看向周就簡:“為何如此信我,你不怕我再誆騙?”
畢竟這起死回生,怎麼聽都像天方夜譚。
周就簡說:“若你想騙我,那便不會編一個如此離奇的故事。”
“況且,當年被我遇見的是滿三小姐,你卻代替她捨命相救。”
“你說……咱們是很好的朋友。”
“滿大人這樣的人品,必不會欺騙朋友。”
滿瓊半晌沒有說話,她垂下眼簾,才輕輕開口道:“那便請周大人為我保守這個秘密。”
我想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周就簡正正看向她:“那你呢,你叫什麼?”
我——叫什麼?
自從頂著安國公三小姐滿瓊的身份,她就選擇性地遺忘了自己曾經的名字。
她笑容苦澀:“叫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現在,我只能叫滿瓊。”
周就簡也不再追問,只是他心中的震動並不比滿瓊少半分,雙眼有些紅紅的,沉默著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
滿瓊說完這許多,心裡卻沒來由地輕鬆了一大塊。
起碼從今以後,在這個世界上,她有了第一個重新認識的朋友。
她看向庭院中,那裡也栽種了數棵櫻花樹。
花瓣被僕從掃在一起,整整齊齊地堆放著。
滿瓊心中一動,她看向周就簡。
“周大人,你還記得王大人府邸中的那處梅苑嗎”
周就簡緩緩抬頭,茫然的眼神也重新聚焦,他思索片刻,點點頭。
“自然記得,只是後來假王大人被捕,府邸也被沒收,如今正閒置著。”
滿瓊點點頭,又問:“沒收之後一般會有什麼去處,再次典賣還是——”
周就簡搖頭:“一般會用作大臣的賞賜。”
“我若是去求皇上,有沒有可能把這宅院賜給我?”
周就簡有些驚訝,卻還是正經回答她的問題。
“宅子裡有價值的東西已經被收繳一空,這空置的宅子也沒什麼太大的價值,若是滿大人親自去求,應該沒什麼問題。”
“只是,你要這宅子何用?”
滿瓊便說道:“那處的梅清麗非凡,很適合用來——祭奠。”
周就簡疑惑:“祭奠誰?”
“我自己。”滿瓊乾脆道。
“你想……”
“我想為滿三小姐立個衣冠冢。”
她繼續道:“如今我的衣服除了陛下賜予的官服外,基本上都是原來三小姐的,所以——”
“將她的衣冠下葬,日後也算是有個可以惦念的地方。”
“可你還活著,如何為——”周就簡的話嚥下了半截。
“我不介意,只是恐怕不能立碑,以免被人發現。”她有些歉意地說。
周就簡還想說什麼,卻被滿瓊打斷。
之前防備一直隱隱刻在心底,一直沒想過、也沒機會去做點什麼,可如今……
她搖搖頭說:“我能為她做的不多,還請周大人成全吧。”
他便再也說不出什麼了。
滿瓊在自己的行李中選了一身鵝黃色衣服,又將一隻小小的銀簪一併放在一處。
周就簡取出了當年她所送的那塊硯臺。
兩人一併出了門。
此處已荒廢多日,四處都空蕩蕩的,再不見當日的氣派與精緻。
梅樹生長如舊,只是如今不是花期,眼前便也都是一片生機盎然的綠。
將東西埋進梅樹下,覆上最後一片土,滿瓊又將在庭院中收集的花瓣輕輕灑上。
她輕聲說:“若有來生——”
若有來生,必不會再這麼苦了。
周就簡沉默地在樹下站立半晌,鄭重地拜了三拜。
“瓊兒……”
他回首見身邊女子,她的手上和衣袖上還沾著微溼的泥土。
這一刻周就簡清醒地意識到,滿大人和瓊兒,是兩個獨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