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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海盜後遺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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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跳回一個小時前,劉振宇站在鄭恩和門口,他掏出鑰匙,又放回口袋裡,房間的燈早就關了,她大概已經睡覺了。一個小時前,小滿敲門告訴她,“姐姐,今晚一定要鎖好門。”十分鐘後,宋孝明敲開了鄭恩和的門,他站在門口。“關好門。”宋孝明就只說了這三個字,就帶著一張撲克臉走了,聽得鄭恩和雲裡霧裡。

劉振宇出去後,她躲在窗戶口看,窗簾的一角被掀起,她看到劉振宇撲到小滿身上,還有海面上升起的擎天水柱。當海盜開始砸鄭恩和的門時,她在房間裡慌了,十平方米的空間,她沒有地方躲,她開啟窗戶,從窗臺跳到了甲板上。鄭恩和仍然不忘記把窗戶關上,沿著甲板,她往船首跑去。她既要避開海盜,還要避開海員。她以為她要死在眼前兩個黑乎乎、只能看到牙齒和眼睛的人手裡時,她看到了小麥膚色的劉振宇,那一刻,劉振宇就是她的天、她的地。

亞丁灣抗擊海盜後,航遠輪上的海員集體生病了。全船二十一人都失眠了,其中,輪機部一人還伴有心臟供血不足,兩人血壓增高,甲板部十人心動過速、心律不齊,有七人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胃痛,這七人之中就有鄭恩和。劉振宇將她看成了特殊病號,雖然特殊,但並沒有特別對待,劉振宇只端了一杯熱水給她,連胃痛藥都省了。

“有藥嗎?”自從在甲板上被劉振宇整個人抱住了,鄭恩和就連看劉振宇,臉都會變紅,跟劉振宇說話,心便撲通撲通開始跳個不停,閱男無數的鄭恩和知道這種生理反應意味著什麼,她在心底一遍遍告訴自己:訓練心靈,他只是個熟悉的陌生人。

“沒有。”劉振宇也得了相同的後遺症,像是幾年沒有見過女人一樣,一說話,就緊張,他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

“我看到二副都在吃藥。”鄭恩和剛才的矜持因為這個男人甩鍋的態度,立刻丟到了九霄雲外,心中的氣已經竄得老高,劉振宇跟鄭恩和對視了一眼後,耳根已經紅了,這微小的變化都逃不過鄭恩和的眼睛,鄭恩和理直氣壯地看著他,眼神裡閃著咄咄逼人的寒光,似乎在告訴劉振宇,不管你心裡現在在想什麼,我們不可能。

“那個,治不了你。”劉振宇本來就緊張,被鄭恩和眼神注視著,他說話也吞吞吐吐了。

“治不了,我,我不會得了癌症了吧?”鄭恩和從床上跳起來。

“啊,不是。”劉振宇慌忙擺手,穩住鄭恩和胡思亂想的情緒。“你,你不是來,來……”劉振宇還沒有說出口,臉已經紅了。

“來什麼?”鄭恩和很認真地看著他。

“來那個。”劉振宇難為情地低下頭,避開鄭恩和一雙大眼睛。

“那個是什麼?”鄭恩和還是沒有懂劉振宇吞吞吐吐地在說什麼。

“女生不是每個月會來一次嗎?”劉振宇說到後面,聲音都小了。

鄭恩和看著劉振宇害羞的表情,笑成了一團,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哈哈,劉大副,還真是結了婚的人有經驗,大副平時也是這麼照顧大副夫人的嗎?”

“大副夫人?”劉振宇吃驚地瞪大眼睛問鄭恩和。

“對啊,聽說還蠻漂亮的。”聽到小滿用漂亮來形容一個陌生女人,同為女性,鄭恩和是有些吃醋的,因為小滿從來沒有用“漂亮”兩個字誇過她。“手機裡有照片嗎,上次小滿說了後,就特別想見一下廬山真面目,怎麼樣,有我漂亮嗎?”鄭恩和不笑了,嚴肅又認真地在等著劉振宇給她照片比對。

“沒有。”劉振宇平靜地回答,臉上的表情卻是十二分的認真,一臉公正,沒有一絲徇私舞弊。

鄭恩和從劉振宇口中得到她想聽的答案,臉上傲嬌的表情又出現了,她挺胸抬頭,用手指勾了勾耳邊的長髮,論美貌,她美了二十年,怎麼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輸給大副夫人呢。

“因為沒有這個人。”

劉振宇說完轉身走了,留下鄭恩和一人瞪著吃驚的眼睛,對著空氣。“八卦確實不能相信。”

不一會兒,劉振宇把胃藥送到了鄭恩和房間。吃完藥,鄭恩和的心理作用已經讓疼痛減輕了。

“為什麼沒有人受傷,船上的人卻都病了?”經過剛剛的一場誤會,兩個人終於恢復正常了,像平時一樣聊著天。

“應激狀態強烈影響海員的心身健康,海盜登輪,環境的不安全感,加重海員心理負荷。”劉振宇漫不經心地說。

“原來如此,不是說,海員都有良好的心理素質嗎?”隔行如隔山,鄭恩和第一次深入地接觸海員這個職業。

“你以為是代表國家隊拿金牌的體操男團嗎,有過硬的心理素質?”

“差不多。”在鄭恩和看來,這是一群男人,男人本來就是抗壓的代名詞。

“差遠了,海員也是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更脆弱,航海遠離家鄉,在天水一色的大海上,幾個月以至近一年,長期航海帶來的冷漠、消極和無聊感,這種情緒狀態就嚴重影響心理健康,環境變化多端,危機四伏,所以海員的心理負荷極重。”在劉振宇的心中,他一直都希望船務公司能夠更人性化,使海員在工作中更有幸福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變成禁慾的代名詞。

“看你們每天都還挺歡樂的,原來這麼苦悶啊。”

“說苦悶,也不為過,海員的活動範圍狹窄,一年有80%以上的時間在這小天地裡度過。工作地點、社交場所和個人區域,都在船上,而且是一成不變的。在船上幾乎沒有角色調適機會,固定工作中的上下級關係、刻板的作息時間表、不變的生活環境和艙位、天天見面的夥伴關係,形成了一種壓力,沒有角色轉換的變化是不利於心理健康的。雖然值班制度規定輪流休息,但值班交替迴圈不已、作息時間不定、生活節律無常,容易導致睡眠不足,都會影響海員情緒和健康。船上淡水缺乏,沒有新鮮蔬菜,生活條件不佳,也會使海員心理跌宕起伏,難以穩定,容易出現緊張、急躁、猶豫的性情變化。”

“大副,你有壓力嗎?”鄭恩和看了看他,從她見到劉振宇的第一面,這個人就不怎麼會笑,臉上也難得有表情變化。

“在船上的所有場合,我都是他們的領導人。他們按照我的地位,期待我的角色行為,這個環境中,一直都擺脫不了,當然會有壓力。”

“大副,你辛苦了。”鄭恩和輕輕拍了拍劉振宇的肩膀,眼神和語氣都變得溫柔了。

“還是關心你自己吧,這是跨洋區航行,每航行兩天,時差為一小時多,時差變化會使人生物鐘混亂,生物鐘變更頻繁,會引起焦慮、厭倦,你不要得抑鬱症就好。”

“怪不得我失眠,要睡覺卻清醒,要清醒卻迷糊,總覺得身體疲憊,精力無法集中,還胃痛,那我會不會內分泌失調?大姨媽還沒來?”

聊到這個話題,劉振宇也插不上嘴,他去甲板上值班瞭望了。

下午時,大副房間裡又熱鬧起來,休整了半天的海員們又精神昂揚,聚在一起吹著牛皮,誇大自己的英雄事蹟,二副曹成良儼然成了拯救地球的美國隊長。

“這些索馬利亞海盜,兇狠無比,因為藏刀、匕首和毫無控制的手槍隨時都可能我們海員的胸膛。但我不能退縮,一個字,幹。”

“又開始吹牛了,你不是隻幫忙拉了兩下高壓水管。”有曹成良的地方,就有鄭恩和不服氣的爭執。

“小妹妹,你以為,拉高壓水管你以為像自來水管那麼簡單,那也是海員超高職業素養的體現。”

“咦,你這麼老土的人還懂職業素養?”

“我會讓你收回剛才說的話的,海員是神聖的職業,不僅要有強健的體魄、嫻熟的專業技能,還要具備良好的心理素質,以及較強的環境適應能力和應對突發事件的應變能力,這都是對海員職業素的要求。”

“你們太了不起了。”上午跟劉振宇聊天后,她心中已經對這些最可愛的人兒肅然起敬。

“那是必須的,航海學、船舶貨運、遠洋運輸業務、海洋氣象、船舶通訊、航海儀器、水手工藝、航運法規等等,你以為船員就是開船嗎?”曹成良瞪了鄭恩和一眼,終於報了上回鄭恩和說他賤男的仇。“駕駛與管理船舶要有專業知識,這決定了海員職業的技術性;在航海過程中,每個海員發揮著不同的作用,互不替代,這決定了海員職業的獨立性;航海是個系統工作,需要海員協同工作,這決定海員職業的團隊性。”

“可是,前天你就站在這個位置說,你們與機艙部勢不兩立,水火不容。”

“你這娘們兒,前天不是還沒有海盜。”曹成良的即興演說被鄭恩和打斷了,他管理航海書籍背下來話也被打亂了,再想組織起來已經不知道哪裡是頭,哪裡是尾。

“那擊退海盜,二副功不可沒,提出表揚。”鄭恩和像領導一樣,主持著這場小型表彰會,她帶頭先鼓掌,房間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曹成良雙手擺了擺,將掌聲壓下來。“我是海員,我驕傲。”

“大副會發獎金給你們嗎?還是會多發年終獎金?”表彰完後,自然是最實際的物質獎勵,鄭恩和從來不相信口頭表揚這類的雞湯,一張空頭支票,既不能吃,又不能看,她更喜歡實際的東西,她對待員工也是用這一套理論:一個員工想辭職,要麼是錢給的不到位,要麼是心裡受委屈了。

“沒有那種東西。”宋孝明一臉視金錢如糞土的表情。

“太不人性化了,這麼大的事,一定要表示一下才對。兄弟們遠離陸地,以船為家,在相對封閉的環境中駕駛船舶,既艱苦又有風險,發個獎品總應該吧。”

三個人的情緒都被鄭恩和一次又一次提到的獎勵調起來了,他們也在心裡認為,確實應該發個獎品。

“可惜我身上沒錢,要不一人獎你們十萬。”

“切。”三個人語調統一,表情一致,滿臉不屑,他們既不相信鄭恩和的話,也不相信鄭恩和的誠意,正因為她沒有錢,話可以隨便說,反正說出來的話不需要負責。

“這樣吧,我做主,每個人從大副房間挑一樣東西,當作獎品。”

“真的可以?”第一個開口的是小滿,小滿早就看上了劉振宇上船時背的單肩包。

“當然可以,但是我除外。”

小滿第一個起身,開啟衣櫃取走了劉振宇的單肩包,宋孝明也沒有反對,他看上了大副桌子上的《千面英雄》,他一聲不吭的起身,取走了劉振宇的書。

“噢,我們宋三副這麼聰明,原來是讀書讀出來的。”鄭恩和對長得帥氣的人,總是願意多說幾句。

“到你了,二副。”

曹成良正抱著胳膊,鼓著腮幫子。“你這婆娘,大副的私人物品,你憑什麼隨便做主。”

“這個房間是我的呀。挑不挑,機會只有一次。”

沒等鄭恩和說完,曹成良人都快擠進劉振宇的衣櫃裡了。“啊,這件衣服我看上很久了,終於是我的了。”

三個人都有收穫,房間裡一片歡聲笑語,鄭恩和看著他們三個人,是真心的在笑,欣喜他們在經歷了索馬利亞海盜後,依舊都在,依舊健康,希望以後的日子裡,他們一直都健康、安樂。她還不知道,這笑容之後就是亞丁港,這是她在船上的最後一天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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