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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秋遊(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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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這日迎春回去後,寶玉心裡不痛快,不說昔日姐妹一處吟詩作賦,迎春最是木頭心性,倘若著司棋那等剛強的丫頭在身邊護著,外人怎麼著也得忌憚幾分,多多少少不敢可著木頭人似的一個人欺負,寶玉一回想一回心疼,他性子一上來,不去告訴老太太還等什麼時候,讓那孫紹祖把人送來,饒給他五千兩銀子,想著從床上一骨碌爬起來,襲人才端了茶來,見寶玉匆匆往外走,便叫住了他:“二爺,你要的茶,這會子急急忙忙幹什麼去?二姑娘走了,就看你回來這麼失魂落魄的。”

寶玉接了茶,氣道:“橫豎告訴老太太去,迎春二姐姐不能白白被這麼個蠢人糟蹋,咱們自小一塊長大……”說著抹起眼淚來。

襲人聽了,笑起來:“二爺,又犯傻了,這是大老爺做的主,若讓老太太知道了少不得費心勞神,且聽得人說那孫紹祖在京襲了官職,又在兵部候缺題升,這等身份,如此若鬧開了,讓大老爺老爺如何面對各家官相,少不得讓那孫紹祖藉此作個什麼名頭反過來夾槍帶棒。”

“素日都說你是個賢惠之人,想不到還有這般見解,是我過於急切了,”寶玉聽了襲人的話,當時醒了神,也是過於心切為迎春傷心。

“那如何是好?”寶玉放下杯子,“我且往太太那裡,之後再做計較罷了。”自晴雯死後,寶玉只當她封了芙蓉花神權以解心頭憂恨,可總覺得身邊缺少些什麼,看著襲人總當晴雯和昔日一樣就在身邊,他緊忙跨出門去了。

王夫人正和邢夫人說話,見寶玉來請安,王夫人說道:“寶玉,呆呆痴痴的這又為何?仔細明天老爺問你功課,老爺正說你們那私塾要好好管制管制。”

寶玉即聽得老爺,忙站在一角,動也不動,心知這功課是躲不過去的。

“功課是要做的,”邢夫人自迎春歸去後,像沒有這回事一般,只大老爺做主罷了,爺們的事她也犯不著上什麼心。

王夫人留寶玉坐了一回,寶玉見已經沒有再說迎春事的由頭,悶悶不樂的出來了。走走了無趣停停鳥雀驚,一路竟往瀟湘館來。

“林妹妹,”寶玉喊了聲妹妹,進了門眼淚吧吧嗒嗒往下掉,這一光景把黛玉嚇得驚慌起來,“這是怎麼了?和誰慪氣呢?紫娟,端茶來。”紫娟應了,從外面曬了新棉花被子,便進來倒茶。

“二爺,請用茶,二爺,在哪得了氣受?這般傷心抹淚的。”紫娟只當寶玉又被老爺叫去詢問功課,來這裡找林妹妹寬心呢。

黛玉坐在梳妝鏡前把簪子簪了,上前來笑道:“可怎麼好?你不說,讓人知道了,只當是我惹惱了你。”

“妹妹,”寶玉茶座坐了搖頭:“好妹妹不是。”

“那是什麼?”黛玉把嶄新的繡花手絹拿給他,問道。

“你可知道二姐姐的事?”說著寶玉把新手絹袖了,從袖口摸出一條舊手帕拭起淚來,“真真的慪我,我昔日說,你們若死了,我當和尚去。”

黛玉驚訝起來:“你說了幾次做和尚了?我可給你記著呢,真到那時,隨風散了,誰又管得了誰呢?”黛玉一語難解,便歪在旁邊的榻上,眼淚竟不自覺的滴落下來。

“妹妹,”寶玉起身走到臥榻邊,知道自己又讓林妹妹傷心了,黛玉拿著手絹悄悄擦去了眼淚,“你們真真的讓我,哎,妹妹,怪我多言了。咱們姐妹們素日一處吟詩觀景好不熱鬧,二姐姐嫁了去,若尋個好人,我何必這麼費神呢,可偏偏是那等低劣之人,我索性告訴老太太去,把二姐姐好歹接回來,還在紫菱洲住著,咱們姐妹還一處作詩吟對,襲人和我說斷不能告訴老太太,如孫紹祖這般人,若此事發展連累了大老爺老爺,可不是渾說的。由此不由得人不傷心。”黛玉聽了寶玉一番言語,眼淚汪汪的。

紫娟默默無語,但見門外襲人往這邊走來,“襲人姐姐來了。”

“爺,你在這呢,我滿園子找你,老太太叫你過去,”襲人說道。

黛玉聽見襲人來,便要起身,“林姑娘有些睏乏,躺著呢。”紫娟拉著襲人笑道。

“老太太喊你,你去吧,二姐姐的事,你也不必太傷神了,”黛玉心裡也心疼迎春,就如寶玉所說,昔日姐妹平素最是要好的,迎春得了這麼個人家,聞者傷心,又想到自己孤單單一人,怎不難過。

“他忙不失的還要告訴老太太去呢,”襲人看著黛玉笑起來,只當寶玉呆性又發了。

寶玉悻悻地笑起來,別了黛玉,往賈母房中來,見鳳姐和王夫人陪著賈母摸牌,鴛鴦在旁觀牌倒茶,“叫了你來,聽你母親說明兒個你父親問你功課,知道你的,別悶壞了,今兒來我這兒坐著,可別還沒到明天,就被你老子嚇壞了,有我呢,明兒你老子若為難你,你告訴我,我可有話等著呢。”賈母一邊和鴛鴦看牌,一邊笑道。

“是,”寶玉見無它事,聽得賈母此言,心裡舒展多了。看起幾人摸牌也歡樂了許多。

王夫人鳳姐到是也歡樂起來,自寶玉進門,兩人盯著寶玉,生怕他把迎春的事抖落出來,可是要翻了天的。這會子見寶玉並無言語,可不是更歡樂?

且說這一日馮紫英在京圍獵,獵得一隻兔鶻一隻山鷹,興致盎然的回家,一路上跨著馬好不英武,進城途中路遇幾人抬著一頂轎子,從轎子做工的考究七八個轎伕的打扮,看得出這必是哪一家的富貴門第,見花轎子旁跟著一個老媽子,遠遠聽她絮絮叨叨。

“我說大奶奶,我老婆子可是我們孫家的頭等管事的,這裡尊稱你一聲大奶奶,今兒別怪我老婆子多舌,說你也說得,若告訴我們爺去,他還向我幾分呢,哼,我老婆子就把話說了,你即是做奶奶的人了,什麼事可都要有分量些,回頭少不了中堂見客,這是身份,別喪著臉,給人哭喪,讓我們爺臉面沒處放。嫁了我們爺你就要精精細細的伺候著,我們爺打你罵你是給你的情分,外頭的那些粉啊頭啊的哪個不是硬往我們孫家擠的,喲,你整天哭喪著臉到像我們爺欠你什麼似的。”說著竟打了自己兩巴掌,也不響,到是對著轎子的小窗格湊進來,迎春知道這是老婆子臊自己,一口氣堵的沒上來,坐在轎子裡眼淚嘩嘩往下流,憋的一句話也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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