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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再次見到小荷的時候,小荷竟不是為徵召少年出戰天皇太子而來。
以前的小荷,衣著華貴典雅,似一株搖曳的修竹。
神聖氣息,逼人不敢仰視。
若不小心,瞄到了真容,都會油然而生,褻瀆的罪惡感,誠惶誠恐。
現在駕坐金鑾的小荷,反而是平易近人的樣子,就像鄰家小姐姐:溫暖的笑容,溫柔的舉止,溫馨的語調……
“這是物極必反,還是返璞歸真呀。”
妮暗忖著,開始提防,畢竟來說是非者,必是是非人。
“她的笑臉,是衝著‘伸手不打笑臉人’的古諺來的。並不是真心地給我,我又何必瞎領情呢?”
麻布青衣的小荷,跟一名村姑無異。
只有她手裡的物件,昭示著她的尊崇與不凡:一截尺許長的竹節鞭,通體烏青油亮,看包漿也知是古董,即便失去無邊的法力,只憑品相,也價值連城。
這是師甫給她的任務,她完成了一半。另一半是八陣圖,她知道在那裡,也進去過,可就是拿不到手。
雖然妮沒見過她手裡的物件,,但只是第一眼,就可以與傳說相印證,清楚地斷定,這是人族皇者的秘寶與象徵:不上岸印。
不上岸印是人族祖皇的立朝名劍,可惜未留下傳承。
後來者,只能拿著這截竹節鞭,當做法寶使用。
關於不上岸印,妮認可師甫的推測:這截竹鞭,就是不上岸印法訣的傳承載體,就如女媧隕落地是女媧娘娘的傳承載體一般。只是無人能破解、領悟而已。
想著小荷曾經憋著心思要對少年下黑手,想著小荷才是老皇賜婚的正牌夫人,妮就心生厭惡。
立即準備惡語相向,逐其離開,可一時又想不到,該從哪裡下手。
小荷要害少年,也是受了“不上岸印”的操弄,也是受害者。妮總不能下作地去攻擊一個受害者的傷口吧!
妮在心底最深處,還是中了流言的毒。
認定小荷的到來,就會把少年從她身邊搶走,就會把少年送進血流漂杵的決鬥場。
都說偶爾的僥倖,不能當作實力,再上決鬥場的少年,想必也再也不能回頭。
妮傻愣愣地望著小荷迤邐而來。
雖心念百轉,卻似一頭羸弱的小羊,無助地望著一匹撲上來的兇殘餓狼。
她茫然四顧,寂寞無助。
就是這如淳樸村姑一般的小荷,看似普通,甚至有些僵糙粗鄙,卻天衣無縫一樣,渾然天成,無懈可擊。
妮突然想到,或許只有她虛浮的腳步、搖擺的身形,可以詬病。
小荷衣著華貴時,似搖曳的修竹。
今日的著裝,就只能是,隨風倒伏的狗尾巴草。
小荷走到妮的面前,她的笑,如沐春風。
這笑容,讓妮出言攻擊的話,頓了一頓。
小荷卻已搶先開口,道:
“我是來送禮的。”
她幌了幌手中的竹節鞭,繼續道:
“這不上岸印,送給師父,做個煙桿。”
“師父在後山。”妮已經強壓了自己的衝動,但卻無法改換冷淡的語氣,和神情裡,盪漾著的鄙夷。
小荷也不惱,又笑起一陣惱人的春風,道:
“順便看看少年。”
“少年在山下守著魚塘,還有他那隻狐狸一樣的小黃狗。”
妮把心底的厭惡寫在臉上,幾乎“滾”字已脫口而出。
小荷卻一下子端莊起來,還有些黯然神傷,稍稍頷首,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道:
“你不用這樣。我只是個出身人族金蓮一脈的賤奴。”
妮似乎恍惚了一下,也許沒有,但卻愕然起來,接著就是心有慼慼焉。
小荷徹底把頭低下,道:
“不錯,就是那個可以住水裡,可以住火裡,卻永遠不能上岸的,金蓮人。”
說完,她轉身離開,搖擺著走往後山。
小荷的腳步緩慢,一步一金蓮,灼灼其華,煞是好看。
果然,她腳不沾地,永不上岸。
小荷的從登上人皇之位那一刻,她的皇位就岌岌可危。
有人勾連皇室貴胄、王公大臣們,到處扇陰風、點鬼火,蠱惑亂民鬧事,想要恭請被囚禁在天牢的老皇迴鑾。
門閥世家這次倒是出奇得安靜。
還有訊息隱約透漏,說六大世家族老在暗中安撫各個小門閥,以不變應萬變。
看來,人族的門閥世家,是不願綁上老皇這條破船。
說來也是,天皇太子登上聖女大陸,先拿下老皇才說事,再怎麼理解,也是拿老皇不當回事。
面對這些亂民,小荷不屑、也不忍心動用不上岸印。她自己遭過的罪,不想施加在任何人身上。
“整個人都清爽了,真好。”
這是小荷說到解除不上岸印時,描述自己心理感受的話。
而她把不上岸印,送給師甫的目的,就是為了防止自己,禁不住不上岸印的誘惑,扛不住排山倒海一樣、洶湧而來的各方壓力,忍不住動用了不上岸印。
“一了百了。”
小荷的眼神很堅毅,道:“能毀了更好!”
師甫已經恢復如常,不再天天蹲靠著坐在大槐樹底下,神神叨叨地抽旱菸讀破書,而是日日在後山煉劍,勤修不輟。
他對小荷的話,不置可否,只是在抽菸,抽得很兇,抽得山洞都淹沒在煙霧裡,彷彿仙境。
但小荷的心卻在地獄一樣的荊棘裡掙扎:沒有利刃在手,怎能斬出道路千條。
她的想法是要公審老皇。
她已拿到老皇與域外天皇往來的信函,足以揭開老皇的叛族嘴臉。
把老皇從天牢帶到人族面前,將他勾結外族、意圖滅亡人族的罪惡公之於世。
“證據鑿鑿,天理昭昭。知道了老皇的真面目……”
小荷掂量著,緩緩地道:
“應該就不會有人,再跟著他們鬧事。暗流湧動的聖女大陸,才能安生下來。我們也才能擺脫後顧之憂,靜心籌謀,如何應對天皇太子的約戰。”
據說,老皇修煉的是名劍暗七星,已達“無恥”境界,是人族現知的,最厲害的劍修。
這應該是事實,畢竟,老皇也是曾經進出過女媧隕落地的天選之子,實力強悍無匹,當是題中之義。
他在與域外天皇的決鬥中,不僅保全了性命,也保全了修為。
這在人族與域外之族對抗的百年曆史上,絕無僅有。
比他更好的戰績,是唯一的一次戰平。但那位天選之子的修為,還不如師甫。
老皇的“無恥”境界,跟天皇太子的“無敵”境界,都是“諸無”境界的一種,一樣的神聖,高不可攀。
“若說人族裡,還有人可以壓制他。”
小荷黯然無助地,道:
“只能是師父和少年。”
妮不得不承認,她抗拒不了小荷的要求。
師甫和少年默不作聲。
她卻點頭欣然認可。
唉……
妮這個心軟、單純、又無知的女人呀,無底線的倒向了小荷。
這是不是,從小荷說出她是金蓮一脈時的那一恍惚開始的呢。
師甫緊鎖眉頭,只是把煙抽得更兇,憂心忡忡地道:
“諸無境界的高手,可不是誰都能壓制的。”
小荷看向少年。
少年搖搖頭,道:
“我不知道。”
只是他眼眸裡的燦爛星河,波濤洶湧,一浪高過一浪。
“即使還差那麼一星半點,天牢的禁制恰可補足。”小荷的謀劃頗為周全,能消除師甫的所有顧慮。
“天皇太子囚禁了老皇,卻被少年趕走,老皇已沒有對手。”師甫猛地抽了一口老煙,又呼呼噴出來,感嘆道。
他似乎並不在小荷的節奏上。
那竹節鞭改成的煙桿,毫無違和感,彷彿飛鳥投林,那是它最好的歸宿。
妮、小荷、少年都盯著師甫。
師甫是一代名劍修,一手“白月光”,幻化無邊。
雖未達到諸無境界,但也是縱橫天下,無人敢阻。
夜深了,一時寂靜下來。
反而顯得豆大的油燈,微微跳躍,異常喧譁。
小荷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
她本就坐在妮的床上,此時已半倚在妮的被褥上。
那神態彷彿在說,她睏倦了,催促師甫快拿主意,免得耽誤她的睡眠。
奇怪的是,妮心底滿是憐惜。
似乎在擔心,她半倚著,不夠舒適,又知心地,給她遞上一杯熱茶提神。
師甫又翻開那本破書,目不轉睛地地盯住那幾個字:
緊急關頭找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