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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間，冬日的天矇矇亮，聞袛摟著空青睡得正熟，迷濛之間聽到自己的手機鈴聲反覆響起。
他蹙了蹙眉，長臂輕輕從陸空青的脖頸下抽出，起身隨意地套上一件睡衣，拿過床頭櫃上嗡嗡作響的手機悄然走出房間。
他站在陽臺上，眉間的陰鬱始終不曾消散，沉默良久，只聽著那邊的人詳細說著醫院那邊的情況。
“聞先生，喲喲的情況不太樂觀了，今早四點多心跳檢測儀突然發生了異常，孩子差點呼吸不過來了……”
打來電話的是聞袛那天去過醫院後就給喲喲請來照顧她的護工阿姨。
說起今早的情況，阿姨還心有餘悸：“給我嚇得喲！要不您和陸先生過來再看看她吧？”她問得也是小心翼翼。
“聞先生，您還在聽嗎？”半晌沒有得到答覆，阿姨又問出聲。
聞袛凝視著窗戶上結成的冰花，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小區樓下在掃雪的物業工作人員，他聽到自己說：“我馬上過來，麻煩您了！”
掛了電話，回到房間用最快的速度洗漱然後穿好衣服，聞袛走到床邊輕聲喊陸空青：“空青，寶寶？”
陸空青昨晚太累了，他聽到聞袛的聲音努力地睜開眼睛，聲音有些嘶啞：“這麼早就要去上班？”
“不是，”聞袛幫他拂開額前的碎髮說，“我要去一趟醫院，阿姨打來電話了。”
“是喲喲怎麼了？”陸空青聽到這話，一個激靈爬了起來，臉色也跟著變得有些慘白。
“阿姨說她情況有些不穩定，我先過去看看。”聞袛神情也有些嚴肅：“如果情況依舊不樂觀，我待會兒就來接你，好不好？”
陸空青卻是連忙從床上起來衝到洗手間，一捧涼水潑在臉上，整個人思緒也清醒過來：“我跟你一起，我很快的。”
整個過程不到五分鐘，陸空青就收拾完畢站在了聞袛眼前催促著他：“快點走吧！我要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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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趕到醫院的時候，肖醫生也在，她剛從喲喲的病房裡出來，熬了夜之後的人顯得更為憔悴。
“你們來了？”肖醫生摘下口罩看向他們。
“肖醫生，喲喲今天情況怎麼樣？”陸空青很著急，他率先問出聲：“很嚴重嗎？”
肖醫生輕輕搖頭：“她頭部受到的傷害太大了，肋骨又傷及內臟，生命體徵都依靠藥物和呼吸機維持著。凌晨的時候心跳突然停滯，大腦缺氧嚴重，剛剛才算是緩過來，孩子太小了，具體能撐多久我也無法下準確的判斷……”
話落，幾個人都沉默下來，陸空青點點頭，平靜地像是接受了這一切：“我明白了，謝謝您了。”
聞袛看著他臉色煞白，將他安置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你在這裡休息一下，阿姨去買早餐了，你待會兒吃一些然後陪陪喲喲，我去和肖醫生聊聊。”
看到陸空青點頭，聞袛邁開長腿跟著肖醫生走去了辦公室。
陸空青站起身走到ICU病房門口，透過門上的小玻璃窗看著裡面的小姑娘，心裡亂成一團麻，他覺得自己真的太無力了。
他一邊祈禱著喲喲快醒過來，一邊又努力勸說著自己接受一切最壞的結果。
他一直知道自己不夠幸運但也足夠幸福，只是除了聞袛，他幾乎沒有多餘的能力去留下其他自己愛著的人。
喲喲就像是另一個自己，他從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所以他在與她相處的時候儘可能地給她幸福，他努力地去實現喲喲的小願望，履行著一個哥哥和一份家人的責任。
儘管攤開一切來說，他們沒有絲毫的關係，但是他就是無法放任她不管。
“喲喲，要不要和哥哥一起去遊樂園呢？”
“讓聞袛哥哥帶你騎機車，好不好？你不是說以後也要成為這樣優秀的賽車手嗎？”
“睡太久啦，快起來吧……”
……
絮叨了太久，陸空青都覺得自己太煩了，每次來都要這樣碎碎念，喲喲這樣的小朋友怎麼受得了的？但是如果她也覺得煩的話，那應該就會醒來？
看護阿姨站在身後良久，她的眼圈也有些泛紅，她做這行這麼久，多數情況下都是照顧一些老人，照顧這麼小的孩子是頭一次，看著小姑娘受的罪她都覺得觸目驚心。
覺得手裡的粥要有些涼了，阿姨揩了揩眼角的淚珠，溫聲開口道：“陸先生，先過來吃點早餐吧？”
“好。”陸空青走過去坐下來，接過阿姨遞來的粥和包子。
粥是他喜歡的甜粥，包子是喜歡的薺菜餡，但是入口反覆咀嚼好像依舊沒有了平時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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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袛是半個多小時以後回來的，他在病房的拐角處的牆上靜靜地靠了許久，只覺得自己的心臟也有些痠痛。
長呼一口氣，他正了正神色確保臉色無虞後才大步走向陸空青。
陸空青一看到他來就放下了手裡那半杯怎麼喝也喝不完的粥，眼神帶著希冀地看向他：“肖醫生怎麼說？”
長指摸了摸他的臉，聞袛說：“肖醫生和其他專家醫師在給喲喲商討新方案呢，藥也是要換的，下午帶喲喲去重新拍頭部CT……”
他說著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發哽，輕咳兩聲換了話題：“粥怎麼沒喝完？喝不完了？”
陸空青點點頭，聞袛接過那半杯粥對他說：“你去看看喲喲吧，我吃點早餐，有點餓了。”
護工阿姨換了無菌服進去給喲喲擦身子換了身乾淨的衣服，陸空青就暫時別開頭在門口等著。
聞袛側眼看看他，又漫不經心地喝著那半杯粥，腦海裡肖醫生語重心長的話在反覆回放：“聞袛，喲喲的情況怕是好轉不了了，你……和你愛人做好準備吧……她腦部受到鈍器擊打的直徑較大，治療以後孩子能撐這麼久也已經努力了……”
肖醫生於心不忍卻不得不說：“她內臟被肋骨擠壓到的地方也受損嚴重，尤其是肺部……她的呼吸頻率也越來越低了……手術的治療似乎並沒有任何起色。”
“作為醫生，我們會盡力救治，但是作為家屬，也要有萬全的心理準備。”
聞袛煩躁地揉一把頭髮，他看著陸空青那副擔心的樣子，醫生說的話就怎麼也出不了口，但是不說只會徒增或許實現不了的希望。
兩個人就這麼待在醫院裡陪著喲喲，因為是工作日，聞袛時不時就要接到公司那邊打來的電話，此時他正站在走廊另一端跟助理打著電話。
陸空青給盛澤也打了個電話，讓他幫忙把留在工作室裡的一些檔案送過來，他得找些事情做，不然真的太煎熬了。
下午，護士跟兩人確定完喲喲的身份資訊後，喲喲終於要從病房出來去到CT拍片室，陸空青也短暫地摸到了喲喲瘦小的手掌。
聞袛個子高，幫忙舉著輸液瓶，陸空青就在旁邊輕聲跟喲喲說著話，時間緊迫，兩個人聽完護士的囑咐也一同跟了過去。
陸空青總覺得心裡發慌，他的視線緊緊凝在喲喲蒼白的小臉蛋上，他的心跳似乎也跟著她緩慢又悠長的呼吸慢慢慢慢地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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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到達CT室的時候，一群人那麼緊張匆忙地推著喲喲去挽救她的生命，但是隨床的檢測儀還是發出了尖銳的爆鳴聲，監測呼吸的儀器也慢慢地變成了一條平穩的直線。
喲喲好像就這麼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地隨風離開了。
陸空青聽著那一聲聲的鳴聲，只覺得自己頭疼的厲害，他臉色青白，看著眼前的醫師護士爭分奪秒的上氧氣泵對喲喲進行急救，他只覺得自己的思緒慢慢飄遠了，緩緩地他似乎看到了喲喲穿著他給她新買的花裙子叫他哥哥。
“空青……空青……”
聞袛急切地聲音一遍遍地響起，陸空青想阿袛怎麼一直叫他啊，他明明就在陪喲喲去拍CT了。
喲喲也一直喊他，鬧著他要去遊樂園玩，他想告訴喲喲，今天太冷了，明天去，好不好？
但是他說不出話，他努力地張了張唇瓣，卻是一字未出。
他好像還聽到了盛澤的聲音，也是在喊他，都喊他幹什麼，他要等著喲喲一起回家的，喲喲已經穿好花裙子了，就等著他去牽她的小手。
他實在被聞袛吵得受不了，就慢慢睜開了眼睛，入目是一間乾淨的病房天花板，自己就躺在病床之上，四處打量一下，聞袛、盛澤甚至周耀宗和老陸都來了，每一個人臉上都是肅穆和緊張，在看到他醒來的那一刻，卻又似乎鬆了一口氣。
“喲喲呢？”陸空青抿了抿乾澀的唇，眼角泛著紅，他不甘心地問：“剛剛我聽到她喊我哥哥，她呢？”
聞袛端著溫水扶著他坐起來一些，長睫掩蓋去眼底深處的痛苦，卻是閉口不談：“先喝口水。”
陸空青別開些臉，固執地非要得到一個答案：“喲喲呢？”
“空青，別為難阿袛……”周耀宗剛開口，就被盛澤攔住了，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說。
“先喝水好不好？”聞袛依舊耐心，聲音卻有些顫抖：“喝水，喝完了我帶你去看她。”
聞袛看著陸空青終於乖巧下來，心底一陣一陣地抽疼，他不怕自己會難受，他只是怕他的空青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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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沉默著，聞袛緊緊地牽著陸空青的手，周耀宗幾個人也就那麼安靜地跟在身後。
越是靠近那個冰冷的地方，陸空青越是想要後退，這個地方他太熟悉了，他哆嗦著想要抽出自己的手：“阿袛……來錯地方了……不是這裡，是CT室……”
老陸難受地別開眼，他自己有女兒，他也一直把陸空青當做小輩對待，這個畫面實在是太難受了。
聞袛喉結滾動一下，像是壓抑著某種情緒，他難得強硬地握緊陸空青的手：“空青，就是這裡，我們沒有來錯。”
“我們試著去接受，好不好？喲喲她的確不在了。”聞袛啞著聲音又重複一遍：“喲喲真的不在了。”
陸空青一瞬間安靜下來，他像是坦然接受了一樣，聞袛不會騙他，他知道的。
他就是騙不了自己，臉緊靠在聞袛的頸窩處，無助的眼淚也傾瀉而出：“喲喲……對不起，是哥哥……是哥哥沒本事……”
沒本事留你在身邊讓你幸福地長大，沒本事去狠狠報復那些對你不好的人，甚至沒本事讓你恢復健康。
聞袛摟得更緊，任由他發洩哭泣，摸著他的發溫聲說：“哭吧，我就在這裡陪你。”
周耀宗閉了閉雙眼，此刻為喲喲抱不平的心思達到了巔峰，想起喲喲同自己嬉鬧的場景便重重一拳打在了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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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喲的葬禮是在三天後舉行的，陸空青耐心地為她佈置了墓地，選了小雛菊和粉色的玫瑰來裝點，墓碑上細心地貼了喲喲笑的最開心的一張照片，甚至還刻了彩色的卡通人物。
陸空青蹲下身將之前買來的玩偶靠放在墓碑旁邊，笑得眉眼溫柔，只有微腫的雙眼顯示了他的悲傷：“喲喲，哥哥帶來了你喜歡的玩偶，以後就讓它陪你，好不好？”
聞袛安靜地整理著周圍的那些花束，來的人不多，還是隻有老陸、周耀宗和盛澤，老陸將自己的女兒也帶了過來。
“小魔頭，去跟喲喲妹妹告個別吧！”老陸摸摸她的頭，蹲下身對著自己女兒說。
小魔頭點點頭，將自己帶來的向日葵擺在了墓前，難得端莊地開了口：“喲喲妹妹，你好，我是陸佑嘉，我爸爸總叫我小魔頭，你也可以這麼叫我。很抱歉，第一次見面是在這個時候，希望你以後遠離難過永遠開心。”
小孩子可能還無法深刻地理解到離別的意思，說的話也是發自內心的，幾個大人聽完佑嘉說的話，都深深呼了一口氣，眼裡的酸澀怎麼也控制不住。
陸空青抱了抱小佑嘉，對她說：“謝謝你，佑嘉，呦呦會很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