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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你想出去，那你知道外面是什麼樣的嗎？”
魏默帶入角色，疑惑地想了一會後，搖了搖頭：“只在電視上看到過，和我們這裡差得挺多的。”
“是啊，外面有很多新鮮的東西。姐姐沒出去過，但是姐姐聽外面的人說過。咳咳......”
外面的人？
魏默皺了皺眉，端起書桌上的水杯，倒了杯水，給湯小花遞了過去。
“草草，你想聽聽姐姐的故事嗎？”
湯小花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毫無血色的嘴唇有了些許溫度。
“在溪水母親沒有賜予我們工作之前，大家都是靠田裡的莊稼過活兒的。那時候是真苦啊，能不能吃飽全看老天爺的心情，野菜地瓜是常態，偶爾能喝上點大米粥。能頓頓吃大米的，那是大戶家庭。那時候，家家戶戶都希望自己家生個男娃兒，一個男娃兒就是一個勞動力，女娃兒不太受歡迎，畢竟吃自家的糧長大，最後當別人家的媳婦兒，賠本的生意，沒人願意做，也沒人願意娶。真缺媳婦兒了，就去‘熟人’那裡買一個，便宜得多。”
“媽媽懷著你的時候正好是冬天，好大的雪，紛紛揚揚，田裡屋外，連四周的山上都蓋滿了雪。那天，我穿著破衣服打掃院子裡的雪。掃著掃著我就在想，男娃還好，如果媽媽這次生下來的是個女娃，我就把她偷出來，跑到山裡去，哪裡都行，餓了吃山果，渴了喝雪水，咱姐妹倆相依為命著活下去。沒辦法，那時候女娃的命太苦了，親姐妹這個詞是不存在的，只要你是個女娃，爸媽肯定會在第一時間把你溺死，彷彿生而為女是我們的原罪。”
“孩子的想法真單純啊，也不想想，那樣的大冬天，抱著個嬰兒跑進山裡。很可能在大人發現之前就雙雙凍死在雪地裡了。”又或許，那時候就覺得，凍死在雪地裡也不錯，至少能夠選擇。
“還好，那年開春早，溪水化凍，萬物復甦，村長帶回了一個好訊息。他跟大夥說，女娃兒是個寶，要好好對待女娃，等女娃長大了，能給家裡掙好多錢，比男娃都掙得多。”
“當時的這句話在家家戶戶之間引起了好大的轟動，大家都當笑話聽，沒人相信村長的話，也沒人搭理他的宣傳。直到村長說，他帶著一個17歲的女娃，用一年的時間賺了十萬塊。”
“因為這句話，全村人都沸騰了；也因為這句話，爸媽把你留了下來。”
“你知道那個時候十萬塊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把能用大米把我們家的屋子堆滿，還有得找。不管村長的賺錢方法是什麼，他的那句話，都像一束光，照亮了農村女孩的路，也賦予了我們活下去的可能性。”
“我13歲的時候，第一次來了‘那個’，第一次工作。村長給了我一杯水，說是鏡花溪的水，喝了之後溪水母親會正式賜予我工作，我喝了。”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不用幹重活了，只需要每天做做飯。等到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連飯都不用做了。”
“老實說，當時的感覺挺複雜的，又慶幸又害怕。一方面，慶幸自己生在了一個好時代，一個連女娃都可以活下去、工作掙錢的時代；另一方面，害怕自己大起來的肚子。雖然沒有沒有相關方面的知識，但我隱隱約約感覺到這是不正常的，我都沒和男人接觸過，哪裡來的娃兒？”
“可是，爸媽很開心，每次他們看我的眼神，都像我的肚子是一個機器，裡面正造著一沓一沓的錢。”
“生產那天非常痛，痛得我死去活來，痛到我懷疑上天在懲罰我活了下來，痛得我想起了媽媽懷上你的那年冬天，如果我早早死在那片雪地裡，是不是會更好？”
“我不知道那天自己生下了什麼。醒來的時候，房間被收拾過了，身下是乾淨的床單，肚子平平的，好像之前的大肚子只是一場幻覺。”
“後來，村長進來看我，爸爸媽媽端著湯跟在後面。村長說這份工作我完成得很好，讓我好好休息，三個月後再給我安排下一份工作。”
“別的我都不太記得了，唯獨那天爸媽手上的那碗湯令我印象深刻。那是一碗飄著紅棗的雞湯，鮮得我差點把自己的舌頭吞下去。那一刻，我又開始慶幸，慶幸自己沒有死在早年的那片雪地裡。”
“再後來就習慣了，不去想太多東西。肚子大了變小，小了變大，大小切換之間總會兇猛地疼上那麼一陣。每當我疼到快失去意識的時候，就會想到那碗雞湯，想到越來越好的家庭環境。”
“也不是完全沒有風險。好多女孩都在工作中死去了，死在鮮血淋漓中。村長說是魔鬼怨恨溪水母親賜予我們工作，進而捅破了她們的肚子。我是不在乎是什麼原因啦，就算下一個輪到我我也毫不奇怪，我們女孩生下來就得面對死亡，所以每多活一天都是賺到。”
“那，村裡的男孩子們呢？”魏默結結巴巴地問。
“男孩子？都變成女孩子了啊。”湯小花稀鬆平常地說，
魏默不寒而慄，在這個封閉落後的山村裡，在這些村民的觀念裡，為了活下去，幹什麼都是正常的。
為了活下去，這裡的女孩只能兇狠野蠻地生長。
“那為什麼......”魏默的目光移到湯小花平坦的肚子上，為什麼突然放棄了自己的生存方式？
“你問這個啊，”湯小花順著魏默的目光看向自己，虛弱地笑了笑，“因為我有點累了，想看看另外一種生活方式是什麼樣的，另外一種不用日復一日躺在臥室的生活方式。”
“姐姐曾經遇到過一個外面的人。那個人告訴我，當有一天，我想擺脫這種生活的時候，就把這個東西泡水喝下去，然後憑藉著自己的力量站起來，走出去。”
湯小花在枕頭底下摸了半天，摸出一個小玻璃瓶，鄭重地塞到了魏默的手裡。
“所以，草草，拿著它，你就能去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