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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羲再次醒來時，已是黃昏時候。
“老爺，您醒醒，老爺！”保康拉著嗓子喊。
他睜開眼睛。眼前是保康那張稚嫩、黑瘦的臉龐，神色焦眉苦臉。
“老爺，您終於醒了，太好了。”看到他睜開眼睛，保康欣喜地叫起來，衝他咧嘴一笑。
李宗羲點點頭。他掙扎著要從地上爬起來，卻感覺肋骨隱隱作痛，不禁低聲呻吟了幾聲。
“老爺，您沒事兒吧？”保康關切地問。
“沒事兒，休息下就好了。”李宗羲說。他乾脆又躺下來，看著天空漸漸變黑。一排大雁從天空深處飛過，發出陣陣悲鳴。
他慢慢地想起了不久前發生的事情。
集賢關戰鬥到最激烈的時候，他和保康拿起腰刀，與前來攻關的太平軍廝殺起來。李宗羲雖然是書生出身，但自幼幹粗重農活，力氣並不小。後來，認識沈西序後，沈西序也教過他幾招護身功夫，因此，他在與太平軍士兵廝殺時，並不落下風。
然而，當太平軍如潮水一般湧過來時，李宗羲的抵抗顯得如此弱小、無助。他就像一片樹葉，在驚濤駭浪中飄來飄去，很快就被掀翻在地。名高大的太平軍士兵手持大刀向他頭上砍去。
他並不怕死。他深知，死亡是戰爭贈予的禮物。不管你需不需要，都必須接受。他閉上眼睛，承受這份禮物……
正在這時候，保康一把將他拉過去，就勢一倒，倒在一個坑道里。
李宗羲胸口撞到坑道里的石頭上，一陣劇痛，兩眼一黑，暈死過去。
休息了一陣後，李宗羲重新站起來，對保康說：“我們走吧。”
太平軍已經攻破集賢關，繼續往北呼嘯而去。此時此刻，瀰漫在戰場上的硝煙漸漸散去，到處都是雙方士兵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著。偶爾有幾個快要死去的傷兵，在不停地呻吟、叫喊。沒過多久，他們的呻吟聲就消失了。
李宗羲和保康相互攙扶著走了一陣，來到附近一個村莊。
“老爺，我們進去找一戶人家，歇息一晚再走吧？”保康說。
“好。”李宗羲說。
他們在村子裡走了一陣，見到所有的房屋都關門閉戶，彷彿一座空城。他們到幾戶人家門前敲門，敲了好大一陣，無人答應，也無人給他們開門。
到了村尾，聽到兩間低矮的草棚房子裡，傳出幾聲老人的咳嗽。“有人！”他們欣喜地推門進去，藉著微弱的月光，見到一個老人正蜷縮在床上，驚惶地看著他們。
“老人家，我們在您這裡歇息一晚，可好？”李宗羲說。
“你們是長毛？”老人問。
“我們不是長毛。”李宗羲回答。
“那就好，村裡人都跑了。我一個病老頭子，跑不了。隔壁還有一間草棚，是我兒子睡的，你們將就睡一晚吧。哎，我兒子命苦喲，前幾天他被……”老人正說著，突然注意到李宗羲身上穿的官服，大聲問道，“你們是官兵？”
“是的，老人家。”李宗羲說。
“你們也滾！”老人臉色大變，罵道，“長毛來了，搶走我家的糧食；你們官兵來了，把我唯一的兒子搶走了。我老薑頭看透了你們，你們不管是長毛還是官兵，都不是人！快滾！”
李宗羲和保康面面相覷，慢慢退出老人的草棚。他們離開這個村莊，繼續趕路。回頭望去，李宗羲驀然想到那句元曲“興，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