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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被窩裡，謝億歡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她的渴望源自於何處。也許是網路上關於性的文字太過於曼妙，她急需要將自已第一次疼痛的印象徹底掃除。而陸徵，與林薛完全不同，她相信他能帶給她不同的體驗。
林薛會氣沖沖的質問她這是不是她的第一次，而她必須強忍委屈澄清自已，就像一個無辜的孩子必須解釋自已並沒有拿隔壁小孩的玩具一樣，無論怎麼說，家長依舊會將他痛揍一頓。而現在，若是謝億歡再被問到這個問題，則再也沒有這個煩惱了。
也不知道是幾點，也許是凌晨，天還是深藍色，謝億歡感覺有人坐在自已床邊，她動了一下，手立刻被人抓住，他說：“是我。”
他包下了這一層所有的房間，理所當然有這裡的房卡。謝億歡一點也不介意他旁若無人地出入這間套房，她惱怒地是，他昨夜一定獲得了充足的睡眠以至於這麼早過來將剛剛入睡的自已驚醒。
她含糊地唔了一聲，然後轉身背對他。而陸徵隔著柔軟的被子拍了拍她的上臂，輕聲說，“我走了。”
謝億歡的聲音從被子裡傳來：“其實我不想你走。”
“我知道，”陸徵說。
“這感覺就像上幼兒園，”謝億歡說，“分離焦慮。”
“無論女兒怎麼哭泣，爸爸也會將她送進幼兒園，是麼？”陸徵說。
“是。”
“若是你願意，可以住進我的別墅。”陸徵說。
謝億歡開始打起呼嚕。
陸徵笑了，謝億歡感覺到他坐的那部分凹陷消失了，她聽見他說：“我知道你不會願意。”
陸徵會來訊息，尤其是上飛機和下飛機的時候。這兩個時刻在謝億歡的頭腦裡突然具體起來——她會想象起飛時巨大的轟隆聲伴隨著耳膜的鼓起，還有刻意吞口水的動作；下飛機則是根據陸徵所降落的目的地進行想象，有時是溫暖的海風，有時是奢侈品的皮革香味，有時是熱氣球和沙漠的顏色。在他起飛與降落之間，陸徵為她勾勒了一幅世界地圖。
短暫且持續的訊息對話方塊像是一顆顆穿進線的珠子，無法知曉下一顆珠子何時到達，而他們都明白，總會來的。
有一次，陸徵問她有沒有去過酒店的頂樓，謝億歡回覆沒有，陸徵告訴她，頂樓有一個巨大的恆溫泳池，泳池旁邊有一個很小的bar.
上到頂樓，謝億歡才發現自已對金錢的想象是如此的匱乏。恆溫泳池很大，bar也不小，她是太陽落山後才去的，所以那裡只有一個金黃頭髮的白人酒保。她走過去要了一杯隨便什麼酒，只飲了一口，酒保問她需不需要泳衣。
“本來已經關門了，”酒吧領著謝億歡來到另一個角落的小店裡，開啟燈，裡面全是游泳用品，謝億歡隨意選了一件，記在陸徵的賬上。
水溫略低於體溫，來到池邊可以看到夕陽的餘暉，而手邊是香甜的酒精。當謝億歡溼潤的手閃著橘色的光時，她獲得了一種只有金錢能滿足的快感，她從未在太陽落山時得到過如此的快樂，她不需要取悅任何人，而所有的金錢都在取悅她。手臂上的水珠漸漸暗淡下來，酒保貼心地繞過泳池想要將燈光開啟。謝億歡阻止了他，酒保微笑著點頭，表示遵從她的一切要求。她將頭埋入水裡，透過水看那片天，那份靜謐無端添了一些空間的壓褶感，她似乎突然從那逼仄的六平米出租屋裡遊離到著泳池裡，這像是一場夢，她害怕浮出水面，一切就消失了。
很快，她聽到有人入水的聲音，然後是猛烈的水的波動感，有一個臂膀環繞著她，將她往一邊帶，遠離天空的那邊。而她，想要往虛無的天空游去，可她早已沒有力氣，她的四肢像是浮在一片真空中，而她的腹腔早已灌滿了消毒液味道的水。
袁清慌張地按壓她的胸口，然後人工呼吸，直到她猛烈地咳出水來。謝億歡努力地睜大眼睛，劇烈的呼吸，似乎氧氣成了一種奢侈品。
她活過來了，她又笑，袁清也笑，說：“水性這樣還獨自游泳！”
謝億歡說：“看來你水性不錯，我下次叫上你。”
袁清地笑突然凝固了，“還是別了，陸徵快回來了。”
謝億歡笑道：“怎麼了？”
袁清說：“他給我電話，說‘你可以服侍她，但不能接近她’。”
謝億歡愣住，袁清釋然地笑：“這倒沒什麼，我說過了，這對於我只是工作。”
謝億歡說：“也許這是有錢人特有的表達方式。”
袁清說：“工作、錢這樣的東西其實是一種保護膜，它讓人誤以為自已沒有出賣自尊，但事實並非如此。我，除了無止境地低頭，好像再沒有其他的價值。”
謝億歡低頭，她很快從浮游的虛幻中跌落空谷，袁清那悲憫的笑，不知道是給自已還是給她的。
“不過，對於你，我是發自內心的。”袁清又說，“其實我們在某些方面很相似，同時兼具勇敢和怯懦，在某種程度上，你的處境比我更危險。”
“陸徵到底是怎樣的人？”謝億歡抓住他的手。
在袁清的印象裡，陸徵過去的那些女人，一個個如流水般，流過他，卻不帶走他的喜怒哀樂。他的感情生活，隨時有女人填補，卻依然空洞。他讓這些女人體驗到極致的享受，卻很快跌落，幾乎沒有一個被金錢和享樂腐蝕過的大腦還能重新獲得鮮活的生命。
“謝小姐，你很聰明，你明知道我的意思。”袁清起身準備離開，然而他再次蹲下，湊近謝億歡的耳朵，低聲道：
“陸徵離開前，跟我說，不要讓你見陸天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