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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一章 好色淫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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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臺柳一愣:“好色不是淫邪還能是什麼?這也是需要爭論的嗎?”

蕭風點頭道:“好色是好色,淫邪是淫邪。好色是喜歡美貌嬌軀,淫邪是為了淫慾不擇手段。

好色是心理層面的事兒,淫邪是行動方面的事兒,兩者怎麼能混為一談呢?”

章臺柳捻鬚道:“好色之人,見美貌嬌軀則日思夜想,神魂顛倒,最終自然為了得償所願會不擇手段。

王陽明先生所謂知行合一,就是這個道理。當心有好色之意時,行已然進入好色之中了。”

蕭風笑道:“適才我用王陽明先生的知行合一說事兒時,徐大人說我不是心學中人,不必拉扯心學。

章大儒也非心學中人,怎麼就可以拿心學說事兒呢?難道陽明先生的心學,也被你們霸佔了不成?

把心學當成學術的大棒子,只能握在你們手裡,你們想打誰時就掄起來,別人想用就大喝放下,那是我老師的東西?”

徐階搖頭道:“章先生雖非心學傳人,但對心學研究頗深,他引用心學經典,並無不妥。

蕭大人莫非是理屈詞窮了,不敢直面問題,反而來掰扯我讓不讓你用心學的問題?”

蕭風笑了笑:“好,就按心學所說的知行合一。陽明先生曾經論孝,可與此事相比較。

徐愛問陽明先生:知道要孝順父母,但是卻沒有行動,所以知與行已經分開。這說明孝順一事,並非知行合一,而是知易行難。

但陽明先生回答:知道孝順而未做,其實還是不知道。比如說知道痛,就必然已經痛了才知道痛。

說知道冷,就一定是已經冷了才能說是知道冷。知道餓,就一定是已經餓了才知道餓。

沒有過這些體會,就不可能真正知道,只是嘴裡說知道了,其實心裡不知道,也就不能叫知。

同樣道理,如果說一個人知道孝順父母,那麼這個人必然是已經孝順父母了之後才知道的。

章先生,徐大人,這番話,可是陽明先生的原話?”

章臺柳和徐階對視一眼,點了點頭:“我不知道你引用陽明先生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這豈不是更加說明,你既然好色,就一定是已經有了好色的結果才知道自己好色了嗎?

好色的結果是什麼,自然是淫邪了。所以知行合一正好說明你的好色就是淫邪!”

蕭風微笑道:“可你們忘了吧,陽明先生在給徐愛解釋關於孝順的知行合一之時,還曾說過一句話。

陽明先生引用《大學》中的一句話:"如好好色,如惡惡臭",來解釋知行合一。

他說:見到美色屬於知,去喜歡就是行,人只要看到美色便自然而然喜歡上了,而不是見到美色後,再起了個念頭去喜歡;

聞到惡臭屬於知,去討厭便是行,人一聞到惡臭便自然而然地討厭上了,而不是聞到惡臭後,再起了個念頭去討厭。

二位,這兩句話,是否也是陽明先生的原話呢?”

章臺柳還在沉吟之中,徐階心裡卻已經咯噔一下,想不到這個蕭風這個混蛋居然找到了這麼個漏洞!

但王陽明的心學之道流傳甚廣,這番話臺下很多讀書人都是知道的,他們倆也沒法蠻不講理地否認,只能點點頭。

蕭風笑道:“既然陽明先生也認可,人見到美色便會自然而然地喜歡上,這就是知行合一。

那麼可見好色本就是人的天性,也是知行合一的自然之理。為何你們就覺得好色是罪惡呢?

究竟是曾子的《大學》寫錯了,還是陽明先生解讀錯了,或者是你們二位已經超過了各位往聖,有了自己的新學術了?”

這個帽子太大了,章臺柳和徐階一時都不敢開口了。徐階自然不敢說超過了王陽明,章臺柳也不敢說自己就超過了曾子。

許久之後,章臺柳才緩緩道:“《大學》裡的這句話,只是表明人的天性好色,並非說好色就是好的,值得鼓勵的。”

蕭風看向徐階:“陽明先生的知行合一可是致良知啊,不是好的東西,也能算是知行合一嗎?”

徐階頗為尷尬,不好答話,只能戰術性咳嗽了一聲。可半天沒喝水了,又噴了許多口水出去,確實乾渴難耐。

因此戰術性咳嗽引發了真正的咳嗽,一時間咳得臉都紅了。徐璠趕緊讓人準備茶水。

蕭風連連擺手:“不用不用,徐公子你怎麼回事兒,今天就非得打你爹的臉是不是?

徐大人再三強調我等都不乾渴,剛才已經教訓你一次了,怎麼還沒完沒了了呢,你何其不孝?”

徐階心說我現在是真的需要一口水啊,他咳嗽著說道:“蕭大人,此一時彼一時。

剛才太陽還沒升起來,現在天氣已經開始炎熱了,我看還是讓他們送一壺茶上來吧……”

蕭風笑道:“要送茶上來也行,但總不能徐大人什麼事兒都說了算。

你說不要茶就不要茶,你說要茶就要茶。你想回答就回答,你不想回答就不回答,這就是讀書人的做派嗎?

你喝茶之前,是否也應該先回答我的問題,才算是對這次論道有點起碼的尊重啊?”

徐階咳得面紅耳赤,渴望的看著臺下的茶杯,卻不願落人口實,只得咳嗽著回答道。

“好色本身不算是壞事,這個我們承認了。但無論如何,看大人你的結果,嬌妻美妾眾多,總是不好的吧?

你說好色是心理行為,但你確實用了各種手段,將這些美女羅織於你的府中,供你一人之歡。

這難道不是恰好說明,你有了好色之心後,不擇手段,最後實現了淫邪的目的嗎?”

徐階和章臺柳在自己的主戰場被蕭風打得落花流水,現在準備迂迴抄蕭風的後路了,不再說知行合一,而是用蕭風自己的話來攻擊他。

蕭風淡然道:“淫邪之事,當為非禮而行。若是符合禮法的男女之歡,也可稱為淫邪的嗎?

京中各位官員,多有納妾之人,按徐大人所言,他們都是淫邪之人了?可他們明明都是讀書人出身啊!

由此可見,若是府中一男子而有多女子者,即為淫邪,那麼讀書人中淫邪者最多。如此,你們倆還奇怪讀書人為何被人看不起嗎?”

徐階沒敢回答這句話,他自己雖然沒有納妾,但他兒子可經不起推敲。如果給兒子安個淫邪之名,這輩子也別想進步了。

更何況蕭風說的沒錯,京中納妾的,屬讀書出身的官員最多。他身為首輔,怎能將同僚們一網打盡呢?

章臺柳咳嗽一聲道:“蕭大人,君子當三省吾身,不用攀扯別人,你只說自己之事就行了。”

蕭風笑道:“好,那就只說我自己的事兒。你們說我羅織女子,以供一人之樂,可你非我,焉知我之樂?”

這句話是兩個千古槓頭莊子和惠子的著名抬槓大賽,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的化用之法了。

這段抬槓大賽實在太過精彩,讓我不得不科普一下,也有助於大家理解蕭風這一發問。

莊子和惠子在濠水的橋上游玩,看見了橋下自由自在的魚。眾所周知,莊子這輩子最喜歡自由自在了,所以對魚就很羨慕。

於是莊子說:“魚真是快樂。”惠子抬槓道:“你從哪裡知道魚是快樂的?”

莊子反抬道:“你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是快樂的?”

惠子繼續抬槓:“我不是你,所以不知道你的想法;所以你不是魚,自然也不知道魚快不快樂。搞定,我贏了。”

然後莊子就開始耍賴玩文字遊戲了:“回到你的問題本身,你問我從哪裡知道魚是快樂的。

這說明你已經承認我知道魚快樂了,問題只是我從哪裡知道的,我從這橋上知道的啊!”

這次辯論到此結束了,估計是惠子見莊子都開始耍無賴了,就沒再繼續抬槓,大概是怕捱揍。

所以蕭風此時問章臺柳的話就是:你又不是我,怎麼就知道我有這麼多女人就很快樂呢?

章臺柳看了一眼臺下的燕瘦環肥,心想這個問題太無恥了,是個人都能看出你很快樂吧,你又不是太監。

“蕭大人,此人之常理也。美色當前,左擁右抱,蕭大人豈有不快樂之理?這還用問嗎?”

蕭風搖頭道:“心裡是否快樂是我自己的事兒,章先生以自己的經驗,來判斷我心裡的事兒,憑什麼這麼自信呢。”

章臺柳捻鬚道:“天下事逃不過一個理字,老夫以常理揣度之,有何不妥?”

蕭風搖頭道:“常理揣度是要憑經驗的。比如徐大人為官多年,自然可以憑常理揣度官場之事。

比如說商人經商多年,也可以憑常理揣度商場之事。城東李寡婦孵蛋多年,自然可以憑常理揣度哪些蛋是壞蛋。

由此推論,章先生能憑常理揣度男女之事,莫非憑的也是經驗比我更多嗎?”

章臺柳大怒,但蕭風所說也確實是正理,一件事兒你都沒幹過,就指手畫腳的評價,似乎確實也沒有說服力。

但要讓章臺柳承認自己在男女之事方面比蕭風的經驗更豐富,那更是打死他也不能承認的事兒。

“老夫即使沒有經驗,但以結果言之,若是好色之事不能使你快樂,你為何要將多位女子收入府中呢?”

蕭風嘆了口氣:“章先生,你不知道,其實我……苦啊。你聽我給你一一道來。

我的第一位夫人劉雪兒,是我青梅竹馬,父母之命定了娃娃親的。在我第一次死去後,抱著我的靈牌成的親。

章先生,讓你說,這樣的夫人,我能不認賬嗎?讓你說,這算是我好色淫邪嗎?”

“這……”章臺柳嘎巴了兩下嘴,無奈的點頭道:“這是天造地設,夫妻之禮,自然不算好色淫邪。”

蕭風又嘆了口氣:“我的第二位夫人,是醉仙居的老闆柳如雲。

她被當時的刑部尚書柳臺迫害,要求她必須招贅才能保證家業。當時我也死了,她就招贅了我。

請注意,當時我死了,我一個死人,還能有什麼淫慾之心嗎?何況我是被招贅的啊。

不是我把柳如雲納入府中,而是我被她招贅到柳家。章先生,讓你說,這算是我好色淫邪嗎?”

章臺柳又嘎巴了一下嘴,他實在說不出口,一個躺在棺材裡的死人,被招贅與好色淫邪有什麼關係。

“這是事急從權,倒也說得過去。只是你活過來之後,可以解除這個招贅的關係啊!”

蕭風搖頭道:“章先生,你既然熟知禮法,怎麼還能說出這麼幼稚的話來呢?

咱是贅婿啊!只有人家休咱們的份,哪有咱們解除關係的權利呢?正好,章先生你德高望重。

柳如雲此時就在臺下,你幫我問問她,她肯不肯休了我,也算是你為我主持一把正義。”

章臺柳大驚,連連擺手:“心說我是大儒,又不是大媒,招贅休夫的事兒我哪能管得了呢?”

可蕭風殷切地看著他:“章先生,是你提議讓我解除關係的,也是你認為這事有問題的。

現在讓你說句話都不行了?你這隻出主意不出力,難道這就是讀書人的做派?

難怪諸葛孔明罵群儒說:尋章摘句,咬文嚼字,筆下雖有千言,心中實無一策。

就這樣的做派,還想著掌控朝廷,治理天下?靠什麼啊,靠管殺不管埋嗎?”

章臺柳被蕭風一番夾槍帶棒的話給擠兌的沒辦法了,總不能承認自己管殺不管埋,只好抱著試試看的態度衝臺下喊道。

“柳姑娘,天下男子多矣,你何必招贅一個有婦之夫呢?依老夫之見,你不如休了蕭大人,另擇良婿……”

柳如雲大怒,一手叉腰,一手指著章臺柳怒斥道:“你堂堂大儒,讀書知禮,竟然挑唆我休夫嗎?

民間百姓都明白,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的道理,你身為大儒難道不懂積點陰德嗎?

我招贅蕭公子合理合法,朝廷都沒有質疑,你憑什麼多事?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章臺柳大怒,臉都哆嗦了,但又沒法和一個女子當眾爭吵,那隻會更失了身份,只得呼哧呼哧地喘氣。

如此一來,急火上湧,嗓子覺得更加乾渴了。眼看徐璠端著茶水上臺來,趕緊招手,準備拿一杯大大的喝上一口。

徐璠已經看出父親和章大儒都已經面紅耳赤,一個勁咳嗽了,所以上臺就跑向兩人。

卻不料腿彎處一麻,兩腿痠軟,整個人向前撲倒,把兩杯茶水都潑灑在地。

扎煞著手等著茶水的徐階和章臺柳都愣住了,看著潑在地上的兩杯茶,只感覺嗓子更加乾渴得冒煙。

蕭風恍若未覺,還鼓勵章臺柳:“接下來這個夫人,只怕章先生要興高采烈了。

這第三位夫人,就是教坊司的奉鑾,李燕娘。她和我既非青梅竹馬,又不是在我死時招贅的……”

“君子好色,取之有道,與諸位讀者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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