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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子謙仰頭，整個天空在他眼裡。
再低下頭時，謝子謙的語氣裡，染上了一種悲憤與哀嘆。
“這世道，黑白顛倒，我不明白意義是什麼。”
銜玉聽著覺得有趣，她扭頭對齊善全道:“看來這是個有故事的。阿全，你先回去，我要請謝子謙喝一盞茶。”
齊善全第一反應就是擔憂:“小公……萬萬不可啊！”
被銜玉一下打斷，“有什麼不可的。上京國泰民安，不會有什麼危險。阿全，我保證會在天黑之前回去的。”
齊善全糾結好久，公主的命令不能不聽，可自己也不能擅自丟下公主回宮。最終他決定，還是在上京的聞倚樓等待小公主。
上京，聞倚樓。
聞倚樓是上京最有名的茶樓，自建成以來，多以文人墨客聚集於此，吟詩作對，笑談賞玩。
在最裡面的二樓雅間裡，靠窗位置，對坐著一高一矮的少年和女孩。
銜玉伸長了手去夠茶杯，結果還差一點，這個破小孩的身體真費勁啊，在心裡嘆了口氣，索性站起來去倒水。
謝子謙也不拒絕，靜靜地看著銜玉倒水的動作。
銜玉目光在茶水間，“說說吧，你的故事。”
謝子謙輕輕一笑，面上仍是疏離與淡然。
“我叫謝安，字子謙，生於上京，乃開國元勳常威將軍謝武寧之獨子。六年前，我父親因軍功顯赫，皇恩浩蕩，被朝廷重臣排擠，落得個叛軍的罪名。”
“我父親不敢置信，在監獄裡以死明志，來表示他絕無二心。可是這一行為，居然被那些奸臣黑白顛倒的說成，是他認罪自裁。後來我家人拼死上訴，拿出我父親沒有叛亂的證據，陛下才終於明白真相，為我父親洗脫冤屈。”
謝子謙說這一番話時，語氣淡然，彷彿是無關痛癢的在講別人。
可最簡單的幾個字裡，卻又帶著怎樣的刻骨銘心。
銜玉放下手中茶杯，像個小大人一樣，神態老成而穩重。
“所以，即便是陛下為常威將軍正名，他終究是失去了一條性命，你為此而感到憤懣不平，對不對？”
謝子謙的手緊握成拳，縱然他的臉上仍舊髒兮兮，頭髮凌亂不堪，可那屬於貴公子的氣質，一直都不曾消失。
“從那以後，我便時常在想，這世道黑白顛倒，意義是什麼？而我存活在這世上，為的又是什麼？”
謝子謙的目光透過茶水的氤氳，直直的望向對面的銜玉。
縱然對方只是一個七歲的小姑娘。
可銜玉也是唯一一個，讓他有想說心裡話的人。
他的孤魂離開身體，已經整整一年了。在這一年裡，他每天都站在那個街頭，扮作乞丐，想要找尋世道的意義。
可是每一次，要麼人們看不到他，要麼有人能看到他，卻對他只有嘲笑。他只是想要尋找一個答案，卻沒有人能給他。
銜玉想了想，道:“在前世我曾聽過一句話，縱然是個女子，我也覺得熱血沸騰。那句話是這樣講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謝子謙的眼睛裡，有什麼東西亮了，像火光。
雖然只是非常渺小不起眼的一個光點，卻被銜玉注意到了。
可是不過轉瞬，那光又迅速熄滅。
“呵。”
謝子謙冷笑一聲，語氣裡透露的是全不在意的嘲諷。
“你可曾聽說過上古的神話？”
銜玉被他這突然的轉折給弄懵了，“什麼神話？”
謝子謙的手指潔白，骨節分明，在茶盞上輕輕敲擊著，語氣淡然，娓娓道來。
“傳說天地初開，天地孕育出一批初神，初神由於無聊寂寞，就按照自己的模樣，造出了第一批人類，也就是天人。”
“天人和初神的壽命一樣長，初神將他們當做孩子一樣看待，教他們術法和修行，可是忽然有一年，天人叛變了。”
“他們羽翼漸漸豐滿，轉過頭來，就開始挑戰和誅殺創造他們的初神。世界上最後一位初神謝九幽，被他們用小人伎倆暗算，囚禁冥界……”
“哈哈哈更可笑的是，那群天人自封天帝天后，讓世界上最後一位初神，成了臣服於他們的冥王！多麼可笑，冠冕堂皇！”
銜玉的小腦袋，自從謝子謙說出初神，就一直低的很低。
她不光知道，還經歷過呢。
想起拉著自己投胎轉世的冥王謝九幽，銜玉就有點鬱悶。
不知過了多久，銜玉嘆了口氣，抬起頭，
“既然你知道初神的故事，那你可知，縱然是冥王也不曾輕易放棄。他如今是冥王，被困冥界也在努力輪迴十世，換取自由呢。世事難料，可是你總要活著，才能看到希望。”
銜玉盯著謝子謙，一字一句道。
謝子謙眼裡的光，又重新點燃了。他不可思議地望著銜玉，“小丫頭，謝謝你。你說得對，我該回去了。”
銜玉舉杯以茶代酒，碰了碰杯，“為你踐行。”
謝子謙一飲而盡，望著銜玉他有些欲言又止。
銜玉疑惑，“怎麼還不走？”
謝子謙道:“以後，還會見到你嗎？”
銜玉笑了，“有緣自會相見。”
說完，銜玉一愣。見到鬼很親切，暴露了她鬼差的面目，都忘記繼續假裝小公主了。
不過也沒關係，對方是個鬼嘛。
謝子謙的身形漸漸變得透明，直到消失。銜玉神色淡然飲茶，她當了兩百年的鬼差，自然知道這是靈魂回到身體了。
雅間裡，只有銜玉端正坐著，她打算飲完這杯茶，就去找阿全回宮了。
就在她放下茶盞，起身的那一刻。
背後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羋羅。”
銜玉的身體瞬間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