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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繞鎮是一座典型的南方小鎮，長滿青苔的青石板上，來來往往的居民操著一口鄉音，吳言儂語輕聲細氣，溫溫柔柔的樣子貼合了整個小鎮的風景。
七月新秋，綿綿細雨如絲如縷，帶了著幾分寒意，紛紛揚揚著落下，微風輕撫，撲在臉上只剩下了柔和。
顧免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門口，呆呆的望著雨幕連綿不斷。
顧免坐了很久，久到雨都停了。
顧免看著金燦燦的太陽掛在半空，照的整個天空蔚藍如洗，照的遠處的山顏色淺淡，一片金輝。
顧免看著照在自己衣角上的一小團，慢吞吞的伸手去摸。
背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顧免的動作停住，回頭去看，蕭子毓站在他身後，整個人柔和的沒有一絲攻擊性。
“小啞巴，吃飯了。”
顧免停滯的思維開始轉動。
半晌，才想到用什麼來描述。
他像春天裡的風一樣。
如果不說話的話。
顧免自覺找到了喻體，站起身搬起他的小板凳跟著蕭子毓走。
這個小板凳是隔壁陶木匠的邊角料做的，不大一個，顧免坐上去顯得他整個人很大一隻。
蕭子毓挑眉看著他手裡的小板凳，壞心眼的沒有提醒顧免桌前有大的。
顧免比蕭子毓高了半個腦袋，剛好能看到他的發頂。
顧免亦步亦趨的跟著，思維不知道飛到了哪裡。
一會兒是蕭子毓半挽的頭髮好多啊，又順又滑。
一會兒是蕭子毓撿到他那天朝他伸出的修長的手。
顧免又不可抑制的想起來了那天，他的人生分水嶺一般的那天。
一把傘隔絕了冰涼的雨水，蔥白的指尖出現在他面前，清潤柔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要跟我回家嗎？”
顧免抬頭看著眼前白衣勝雪姿容絕世的人，兩人對視間，顧免只能看到他眼裡無限的溫柔和包容，鬼使神差的，顧免呆呆的伸出手。
是不是，只要跟著這位鸞姿鳳態的神仙走，就再也不會有痛苦了……
那天之前，他是見棄於人的野孩子。
那天之後，他也是一個有家的人了。
蕭子毓在桌子前坐下，看著抱著小板凳站著的人，招招手，溫潤的眉眼滿是笑意。
“罰什麼站呢，過來吃飯啊。”
顧免放下小板凳坐在桌子對面，接過蕭子毓遞過來的筷子，慢吞吞的吃著面前的鹹菜和糖醋土豆球。
哦，還有胡萎也就是香菜拌蓮藕。
蕭子毓撐著下巴挑挑揀揀盤子裡的鹹菜，嫌棄的嘖了一聲。
“小啞巴啊，咱家呢沒有銀子了，你就多擔待擔待，過段日子鎮子東頭的劉家大叔回來了，我把你賣給他殺豬，天黑了你再跑回來，這樣咱們就有錢了。”
“有錢了就可以買肉吃了。”
顧免不理他，明明嫌棄的是他，偏偏還要說顧免嫌棄。
好在顧免習慣了。
被蕭子毓撿回家一週了，連陰雨一直下，蕭子毓也不出門，家裡的存糧也快吃完了。
飯後蕭子毓打發顧免去洗碗，是這樣說的。
“我這裡從來不養閒人，小孩子不能如此心慵意懶，勤快一點，去刷個碗證明一下你還是有用的。”
顧免很有寄人籬下的自覺，聽話的刷碗。
顧免刷完碗後看著蕭子毓背起揹簍，默默跟上。
蕭子毓看了他一眼，以為他好奇，主動解釋道：“我去山下的那個小坡上撿地皮菜，明天給你包包子吃。”
“你要一起去嗎？”
顧免沒什麼表情的點頭。
蕭子毓只當他小孩子心性，對什麼都有新鮮感，於是點點頭。
剛下過雨，太陽也曬了一會兒了，這個時候的地皮菜最好撿，不會碎。
剛下過雨空氣很清新，蕭子毓帶著顧免來到山下，細心叮囑，“你就在這裡等我，剛下過雨這裡很滑，小心摔倒了。”
說完蕭子毓便揹著揹簍去撿，顧免看了一會兒，也跟著蕭子毓撿。
顧免將剛撿到的一把放進揹簍，眼睛亮亮的求誇獎，蕭子毓倒也沒有再讓他坐著休息了。
蕭子毓笑著誇他，“很厲害，小啞巴真棒！”
顧免幹勁十足。
蕭子毓又折了些蕨菜，塞進揹簍裡，顧免自告奮勇的揹著揹簍，蕭子毓拗不過他，只好走在身後有些擔心的看著顧免的腳下。
顧免太瘦了，他總是擔心顧免會被一陣風吹倒，或者被揹簍壓倒。
萬幸今日沒有颳風。
但那個揹簍他要不過來，顧免真的像個小孩子一樣，對什麼都充滿了好奇。
除了他的揹簍，顧免一路走一路還揪了很多好看的花花草草，攥在手裡捏了一把，揪了根草紮起來，綁了個蝴蝶結，臉紅彤彤的遞給蕭子毓。
紅的黃的紫的，一朵朵小花湊在一起，毛茸茸的，好看極了。
蕭子毓有些驚訝，眼角微彎，接過來，含笑著道：“謝謝。”
顧免搖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又樂呵呵的追著略過他眼前的蝴蝶跑。
蕭子毓喊住他，“揹簍給我，太累贅了，抓蝴蝶要靈活一些。”
顧免想了一會兒，乖乖的放下揹簍遞給蕭子毓。
下一秒蹦蹦跳跳著去追那隻綠色的蝴蝶，蕭子毓笑著看著顧免跑遠。
“一隻大蛾子有什麼好追的。”
兩人離那個又溼又滑的坡已經很遠了，蕭子毓倒也不擔心顧免摔倒，放任他自己玩鬧。
不一會兒顧免又笑著朝他小跑過來，兩隻手叩在胸前，腦袋後面的馬尾一甩一甩的，朝氣蓬勃。
比他剛撿回來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順眼多了。
蕭子毓懶洋洋的警告他：“小心腳下，這青石板也是很滑的。”
顧免跑到蕭子毓面前，兩隻手湊到蕭子毓眼前張開，一隻青綠色的蝴蝶停在掌心，輕輕扇動著翅膀。
蕭子毓驚訝的看著它，“好漂亮的蝴蝶。”
“它為什麼不跑？”
顧免看著掌心的蝴蝶，搖頭。
它還是自己跑到我掌心的呢！
顧免想要求誇獎，但是他說不出話，只好抿著唇，將手裡的蝴蝶輕輕放在蕭子毓半挽的髮間，又將揹簍扒下來背在自己背上。
蝴蝶翕動著翅膀，沒有飛走，顧免傻兮兮的笑，左右打量著，覺得好看極了。
蕭子毓平時的打扮太素了，多了一隻蝴蝶感覺剛剛好。
蕭子毓站著沒敢動，連聲音都很輕，問他，“它還在嗎？”
顧免點點頭，牽著蕭子毓走。
蕭子毓一手捏著花，走的很慢，生怕不小心驚動了蝴蝶讓他飛走，小啞巴傷心。
好不容易到家，蕭子毓又問他，“它還在嗎？”
顧免點點頭，將蝴蝶抓在掌心捧給蕭子毓看。
蕭子毓好奇的看著掌心的小蝴蝶，“它好親人啊。”
顧免點點頭，蝴蝶飛在顧免指尖，像是在親吻告別，又揮著翅膀飛走了。
蕭子毓和顧免看著那隻漂亮的綠色蝴蝶飛遠。
蕭子毓：“它是特意送我們回家的嗎？”
顧免搖頭。
蕭子毓收回視線，看向顧免，笑著摸摸他的頭，道：“我去把地皮菜洗乾淨，你乖乖在屋裡等我。”
顧免搖頭，眼巴巴的看著蕭子毓。
蕭子毓沒有辦法，“那你幫我擇菜好不好？”
顧免點頭，蕭子毓尋了個醃菜罈子倒上水，將花插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