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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一夜,也未等到杏壽郎回來。
寒露漸漸散去,陽光帶著刺眼的光碟機散了鴉羽似的黑暗。
我再也無法接近門窗,只得用血鬼術將自己的體溫升高,然後裝作弱不禁風模樣,在裡屋睡了一整天。
紫藤花之家的人並未察覺到異樣,只是聯絡著鬼殺隊留下的餸鴉,讓杏壽郎早些過來看我。
他們給我送來了飯菜和湯,我微笑著道了謝,然後趁房裡只有我一人時,將那些食物全部處理了。
很快,我又迎來了一個嶄新的黑夜。當光明成功被打敗,濃霧般的夜色浸染了整座城時,我也忍不住想要歡欣鼓舞地宣告我的“勝利”。我想要踏出這所房屋,想要到繁華的街道上去奔跑,去大笑,去慶祝我好不容易等來的自由與愛情。
終於,杏壽郎走了進來。
他颯然地像一架帶著火星子的西洋機器,在看到我後,又轉而展露出靈氣的微笑:“雪小姐,聽說你病了,現下好些了嗎?”
“我沒事……”我坐在床鋪上看著他,忽然腦海裡又閃過了一瞬熟悉的畫面。
那個畫面好像從遙遠的大海上飄來,掠過了層層高山、涓涓河流……在那個畫面裡,我正是像如今這般纏綿床榻。
胸口是窒悶的痛楚,因為發著高燒的緣故,腦袋也暈暈乎乎的,只能看見一個少年屹立於側。
而他,正擔憂地望著我。
是他……
“狛治先生?”
不對,我眼前的是杏壽郎,那個熱情溫暖、總是對我施以援手的獵鬼人少年。
杏壽郎雙手環胸,奇怪地盯著我身後的障子窗,又看向我:“這是我在你夢裡的名字嗎?”
我拼命點頭:“對!杏壽郎先生,你是……我夢見你是我前世的戀人。那個夢真的很真實,肯定是真的!你會相信嗎?”
他的目光清澈而真摯:“戀人嗎!”
“我昨天晚上問你相不相信前世今生,你說你信的。你沒有騙我,對嗎?”
“……”雖然他面上仍掛著笑意,但是神情卻漸漸嚴肅了起來。
我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我明白,他這一世什麼也想不起來了,我不該逼他去“認領”那個他根本毫無印象的身份。更何況,我也並未完全記起。
只是,我太心急了。我等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一件想要守護的東西,那就是……
與他的記憶……
他忽然長舒一口氣,看了一眼貼上在屋頂內測的天井,鄭重對我說:“雪小姐,可是!就算算上今天,我們也才見過五次。”
他的意思很明顯,才見過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的次數,我們顯然還不熟悉,是否有些交淺言深?
且不說他是不是真的相信前世今生,就算相信,前世的事情又有什麼道理延續到這一世呢?他是威風凜凜的鬼殺隊炎柱,使喚著一堆手下,呼風喚雨的,神氣極了。他的手下里還有一個可愛又性感的女孩,叫什麼蜜璃的,而且頭髮的顏色還和猗窩座很像……
我對他來說又算什麼呢?萍水相逢的病秧子?既沒有金錢,也沒有地位,他完全沒理由對我負什麼“上輩子的責任”……
我想著想著,又哭了。
啊,我真是恨死我自己了。一遇到和記憶有關的事,就哭哭啼啼沒完了。
我憤恨地抹著淚,呼吸也不自覺變得粗重起來。伴隨著一抽一抽的哭聲,我對杏壽郎露出一個笑:“我……我知道的。哎呀我沒想哭的,我……我其實是想笑來著,不信你看,哈哈哈……”
我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
掛著淚水笑,看起來一定很怪吧。
他也被我這種另類的笑容給驚到了,兩隻大手在空中進退兩難的,他一貫的笑也不見了:“雪小姐,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我們還需要多瞭解一點,我不是要馬上拒絕你的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我被他弄得很迷茫。
他好像也有些詞不達意,組織了一下語言才對我說:“我相信你說的‘前世今生’。雪小姐,你長得很漂亮,若我們在一起,我絕對不認為是自己虧了!可是我認為我們之間瞭解得還是太少了,甚至可以說幾乎沒有!關於我的工作,你恐怕還不是很清楚吧?因為我工作的事,我的父親不知道罵了我多少次,可見有多危險!我不清楚你的情況,但是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一種傲然的貴族氣息,想必你的家庭情況不會差,也許你應該找一個能夠照顧好你的男人才是明智之舉……”
他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長串話,到後面的內容我已經沒有仔細去聽了。因為我聽來聽去,他好像就只有一個意思:他還是打算拒絕我。
“雪小姐?”他終於沒有去繼續那些彎彎繞繞,只叫了一聲我的名字。
我的心已經完全黯然,連淚都懶得流了,只質問道:“你還說不是要拒絕我?”
“真的沒有!”他義正言辭,“我只是認為,我們應該再多瞭解彼此一些。婚姻不是兒戲,我不能貿然答應你!”
我懷疑地看他。只見他目光灼灼地望著我,金紅色的眸子就像被晚霞對映的湖水,沁涼又舒暖,明亮而澄澈。
許是被我盯久了,他又安慰似的補充道:“如果完全瞭解後仍舊沒問題,那麼我們可以試著交往看看!”
他說交往,我巴不得現在就交往。
我敢篤定,一旦交往了,我一定就可以馬上想起來以前的所有記憶。不止是他,還有我曾經的父母,曾經住過的地方,還有不知道以前有沒有的其他兄弟姐妹……
而杏壽郎,就是我找到那處如老鼠洞般快樂光景的重要“飯糰”。[注]
我心裡很清楚,叫杏壽郎接受這些是不現實的。我已經變成了鬼,而他也已轉世為另一個人,不再是我記憶中的狛治。但是我活了這麼久,就算是隻能獲得三天與狛治的短暫時光,那也是值得的。
左不過是早晚的事。
杏壽郎的身影與我夢中的狛治再次交疊……我終於一掃陰霾,害羞地牽起了他的手。
“狛治先生,這次,我不會再忘記你了。”
對彼此沒有記憶的男女卻做出了親暱的舉動……我的心臟擰巴成一個麻花,渾身都彆扭了起來。
杏壽郎的手因為多年的執刀而有些粗糙,掌心有著一顆一顆的繭。觸到他的指根處,我的“麻花”擰得愈緊,恨不得放開這隻手才能鬆一口氣似的。
不同的是,猗窩座的手就很嫩滑,不會有這些風霜痕跡……
不行!我怎麼能夠違背與狛治的感情,去想另一個人呢?我等了狛治那麼多年,現在好不容易等到了,更何況猗窩座並不十分喜歡我。我得趁著和杏壽郎能夠相處的人類的短暫一生,一口氣想起我作為人類時的全部記憶才行……
心裡奇妙地痛苦了起來。我握著杏壽郎的手緊了緊,抬起頭對他帶著笑意問:“這樣可以嗎?”
“嗯!”他內心磊落,“能夠相處的時光不易,我們一起出去看看吧!放心,若有危險,我定不會讓你去的。”
上次我提出陪他工作,他拒絕了我;現在,他卻又主動發起邀請。
我們的手還牽在一起。我想了想,還是先放開了,這樣牽著走上街果然還是有些彆扭的。
沒關係,以後總會習慣的,因為他可是我的狛治先生啊。
“嗯!”
我像一個得到金平糖的孩子,笑盈盈地跟在他迎風招展的火焰披風后面,走出了這間可愛而溫馨的小屋。
……
[注:源於日本童話故事《老鼠與飯糰》又名《飯糰子》,主要講一個老爺爺不慎將飯糰丟進老鼠洞,又接連將飯糰全部丟進去後,受到了老鼠的熱情款待,從而展開了後面的一系列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