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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
少女的呼吸依舊吃力。
“......”
明明感覺到對方近在咫尺,甚至就在自己的身體裡,但回應她的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詢問無果,她又將注意力拉回意識裡駁雜的景象之中。
先前震撼的史詩拼湊成了一幅畫卷,初始之處便是那三神共存,萬物昌盛的樂土,緊接而後的是斑駁天傾的混亂,對應著剛才驚雷轟響後,乍無下文的旁白。
妮露緊緊地注視著活靈活現的無憂樂土,那裡的人們無有現世的一切悲苦。
“樂...樂土...那樣的地方真的存在嗎?”
此刻她的雙眼充滿希冀,虛伸著手,撫摸著不存在的樂園。
“存在。”
沉默被打破,厚重的嗓音適時響起。
意識的畫卷前浮現出一團金輝,那是先前鑽入自己腦海的那道火焰。
“啊!”
未知的恐懼還是擊敗了妮露那可憐的心理準備,嚇了她一跳。
“樂土是人類的耕耘,神明的傑作,正如你所見的那樣,那是夢想的搖籃。”
金燦的火焰再次發聲,平復了起伏的心緒,妮露終於確定,這團金輝正是剛才一切異變的根源。
“是這樣啊...”
她雙眼裡好奇的希冀變為遺憾的憧憬,隨後又變得黯淡。
她慶幸,以將死之身可以窺見真實歷史的一角,聆聽花神吟唱的歌謠。
她欣喜,從孩童時至今,從雨林流亡到沙漠,自己想要盡情揮灑藝術的美夢已在曾經某處實現。
她悲哀,除卻因貧苦與天災外,所見魔鱗疾病的慘狀和被當成試驗品的孩子們竟無聲地慘死。
“如果大家...都能生活在那樣的地方,該有多好。”
妮露微笑著欣賞,隨即她一陣恍惚,看向了畫卷裡被黑暗橫斷,模糊不清的下頁。
“請問...那後來呢...神明大人們這麼強大,繁榮的樂土為什麼會被破壞?”
她著急地詢問,迫切地想要知道,為什麼永恆的美好會變得如此短暫。
“後來...後來!啊啊啊啊!”
突然,
原本神聖漂浮的金焰在痛苦的哀嚎聲中變得扭曲,深邃黑紅的血色從它中央滋生。
“後來!沙海的君王許下了僭越的願望!他同花的女主人所言及之事,最古老的鎮靈也寧願閉口不言,就連最智慧的神祇也為之震悚。
正如花之神所預料的,這位沙漠的王有著叛逆的狂想,但在他的話語與夢想中,卻讓其餘兩位神明看到了超越世界荒謬規則的可能性!
君王拒絕了神座降下的恩賜,決定出於自我意志開拓了新的道路!”
剛開始渾濁的火焰此時完全蛻變成深幽與灰暗。
嘶啞的腔調仍在講述。
割裂的畫卷也開始浮現先前被黑暗掩蓋的內容。
席捲世界的災難與戰爭侵襲而來,三位賢君也分身乏術,樂土被捲入混亂的風暴之中,無法脫身。
“沙海與綠洲最強大、亦是最高上的王者,卻懷有最為叛逆的狂想!他想得到那些禁忌般的知識,這樣的理念與偉大嘗試所蘊藏的不只是謊言,更是屬於拯救凡人未來的希望!”
砰!
妮露的腦海裡,已經充滿瘋狂與囈語的黑色火苗轟然碎裂噴薄,點燃了意識中的一切。
“啊...啊!”
妮露痛苦地捂著自己的腦袋,灼熱的疼痛瘋狂侵襲著她的神經,無法聽清的囈語鑽進她耳朵,憤怒和恐懼饞食著她的思想。
“美麗與鮮花的主人以自身為橋樑,以綠洲為代價,她用自己生命的終結為沙海的君王指引了通往天空與深淵一切知識的通道!
判罰的神柱自高空降下,將草甸林木埋入漫流之砂!”
憤怒嘶啞的聲音繼續講述歷史的隱秘,深深的不甘與痛苦幾乎化為實質。
化為火焰與血色畫卷中,花神身邊簇擁的鮮花剎那凋零,歡快的樂聲成為悲歌,如同天傾的神罰將她淹沒!
失去一位魔神的樂土風暴驟起,黃沙漫天,很快被災禍吞噬…
赤王從蔽天的風沙中歸來,而花的女主人卻再也不見了蹤影。
“花神大人!...咳咳...啊...”
隨著那位魔神的死去,早已不堪的畫卷也隨之破碎,化作無邊的黑火。
妮露痛苦地呻吟著,肩膀和腹部的傷口上凝結的血痂因為掙扎而崩裂,所信仰之神的慘死讓她崩潰,肉體的疼痛遠不及此時她意志的折磨。
“娜布瑪莉卡塔!”
那道聲音痛苦地哀嚎,悲呼著花神的名諱。
“你曾讓我牢記!若這世界還有希望,希望一定在凡人身上!”
“我立誓要重建那眾生無憂的樂園!”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哈哈哈哈!純粹的追求,對美的演繹!被審判時的慷慨!甚至是她那朦朧的影子都與你一般模樣啊!”
“那般無用的禁忌竟讓我自困迷宮之中鑽研,妄圖彌補貫穿心扉的悲痛與悔恨!”
眾生的樂園始終無法重建,聽信佞臣研究禁忌知識,探索永生不死的挫敗讓他終於明白了,他真正要找回的不是眾生的樂園,而是三神再度坐在一起,於樂園中論道的景象啊!
“我阿赫瑪爾!大赤沙海的君王,於此賜汝——「永恆」!”
瘋癲與痴想在此刻達到頂峰,深邃的黑炎蔓延到了妮露全身。
祥和的花園化作漫天的硝煙,過去美好的日子成為奢望。
“眾生...無憂的樂園?”
即使痛苦撕咬著身軀,精神被莫名的能量啃食,妮露卻緊緊盯著已經化為碎片的夢想花園。
禁忌汙染曾讓沙漠的輝煌極速消亡,千年後的今天,禁忌的蹤跡竟重新出現在這處窄小的石室裡!
無數知識與記憶出現在妮露的腦海,來自遠古的憎恨與憤怒感染著她的理智。
本該會因為禁忌而陷入瘋狂的她,除了因為生理的苦痛而顫抖外,竟平靜得可怕。
壓制著牙齒肌肉的痙攣,她終於爆發了。
“樂土...不在了...不在了!”
“花神大人也因你的痴狂而死去!”
“權勢的貪婪與思想的極端,現世容不得藝術與美!”
“追逐知識的執念與幻想,竟讓病重的孩童也淪為沙蟲的養料!”
“我憎恨!活在這個悲催的世界,為人所傳唱的幸福與歌謠顯得多麼虛偽!”
“...重現一個無有悲苦的新世界,摧毀舊時幻夢的血與火,將會成為我最犀利的武器!”
她竟因為心中這強烈的願望和理想世界的憧憬,抵禦了禁忌的瘋狂,溫室中的她經過了烈日的烘烤,狂風的鞭策,已然茁壯成長!
赤王遺留的能量與禁忌的劇毒盤旋在妮露的身軀,鮮豔的紅髮晶輝縈繞。
對理想世界的渴望超越了傳遞藝術的美麗與價值的願望。
閃耀的神之眼褪去了湛藍,因為願望的轉變而徹底灰暗。
執拗地坐起身來,捧著從頭頂摘下來的精緻頭飾,她說。
“不過...你的永恆...我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