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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元洲眼神銳利，緊盯著眼前的丫鬟。
他驀然凝聲道：“我十四歲那年，你也不會失憶了吧？”
春桃低頭道：“少爺忘了，那年我娘得了病，我出府照料了些時日。所以……當年府內的事我並不清楚。”
梅元洲眉頭微挑，“是嗎？這麼巧？府裡的人在那一年都出了事？”
春桃輕咬下唇，沉默不語。
其實那一年，她在府上的，只是她不能說。
見春桃這樣，梅元洲知道她不會再告訴自已什麼，他便緩和了語氣，道：“那我十四歲之前的事，你總應該知道吧。”
春桃想了想，疑惑道：“少爺，您兒時的事，夫人都和您說過許多了。”
梅元洲道：“有些事母親從未提起過。”
“春桃，我以前是否見過那日來梅府寫藥方的女子？”
春桃一下子想起幾個月來到府上的以紗拂面的女子，答道：“那女子從未來到過府上，我是第一次見她，少爺你從小臥病在床，閉門不出，你又怎會見過呢？”
聞言，梅元洲略感失望。
可他相信，顧念一不會騙自已的。
“不過……”
春桃像是想起來什麼，少爺曾經出府求醫過，或許在外面見過也未可知。
她費力回憶了一番，遲疑道：“我記得是哪一年，老爺聽說西域邊陲那邊的俊稽山腳下有個神醫，妙手回春，老爺不能離京陪同，少爺便獨自去那裡求了一陣的醫……”
那時自已也不過十幾歲，已經過去了幾年，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
“俊稽山？那便是我求醫時認識的人……”
梅元洲眸光微動，喃喃道。
那裡天高地遠，離長安相隔千里。
她竟然獨身一人，千里迢迢地來了長安。
街頭初遇，她便稱呼自已小瞎子，說曾經答應過給自已治病的。
原來，她真的認識之前的自已……
或者真正的梅元洲。
而不是他。
梅元洲內心沉甸甸的，彷彿距離自已的身世之謎只有一步之遙，可到了這最後關頭，父親說的那句話，卻令他遲疑了。
最重要的是眼前人。
他有些不願揭開這最後一層薄紗。
*
“你說昨晚誰來了？”顧念一不敢置信地強撐起病中虛弱的身子，似乎在懷疑自已的耳朵。
“你的相好啊，”彩雀曖昧地朝她眨了眨眼，刻意壓低聲音，“你放心，這在宮裡很正常，難怪你絲毫對宮裡的人不感興趣，原來是早有了老相好……”
“什麼相好？！”顧念一瞪大了雙眼，陡然提高了音量。
彩雀本來還在一副我懂得的樣子，現下眼前人詫異疑惑的神情弄得她內心忐忑不安起來。
“就你的相好啊？難道不是嗎？”
見顧念一臉色凝重，不像是與自已開玩笑的樣子。
彩雀慌忙又描述起來：“他生得極好，很是年輕，身手也不錯，從窗戶翻進來的，我還想著是哪個宮裡沒見過的侍衛呢？”
顧念一臉色陰晴不定，隱隱猜到了來人是誰。
蕭赫卿。
他為什麼會來，難道是自已沒去給他送飯？
就這一兩天，難不成他還能餓死不成？
只是……
顧念一突感不妙，深深地皺起眉頭，內心一陣惡寒，他來就來了，怎麼還說他是自已的相好？
“他為什麼會是我的相好？不會是他自已這樣說的吧！”
“不不不……”彩雀連連搖頭。
顧念一更覺奇怪，“那為什麼你說他是我的相好？”
“他，他親自給你喂藥……”
彩雀回憶起那令自已臉紅心跳的一幕，不好意思地結結巴巴。
蕭赫卿竟然親自給自已喂藥，顧念一有些不信，她皺了皺眉道：“彩雀，你……”
“即便如此，那也不能隨便說他是我的相好吧……”
這可關係到她的清白啊！
見顧念一緊皺眉頭，一副不嫌棄的樣子，彩雀急了，大聲道：“是！是他……用嘴，給你喂藥！”
說罷，彩雀便跺了跺腳，嬌羞似的，跑了出去。
徒留顧念一一人獨自凌亂。
什麼！
她如遭雷劈久久地沒有回過神！
震驚、無措，羞憤……最終都化為了滿腔的怒火，一齊湧上頭頂。
可惡的蕭赫卿，竟然敢輕薄自已！
她上輩子加上這輩子都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
病中的身體被這突如其來的怒氣佔據。
顧念一氣勢洶洶地趕到冷宮打算找蕭赫卿算賬，可奇怪的是，一向待在冷宮的人此刻卻全然無蹤。
清冷荒涼的冷宮只餘一丈高的草叢在東風中簌簌作響。
蕭赫卿他人呢？
*
園地空曠而重疊，連綿不絕青翠的松、柏、竹間點綴著山石，四季長青，各種花色的時候鹿正在其中游蕩覓食。
這是位於皇宮的鹿園，皇帝不僅痴迷於修道，還有酷愛養鹿。
曾有一愛鹿，不離左右，故而在宮中修建了鹿園，聊以消遣。
一神情高傲的男子站在高臺之上，手中高高地揚起馴鹿的軟鞭，抽打著跪在臺階之下的人。
鞭子抽打在人身上，帶飛的風聲呼呼作響，足可見勁道之大，只幾下，那人單薄瘦弱的脊背已經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蕭雲山一看了一眼鞭下血肉模糊的傷口，愉悅道：“”往日都要受些皮肉之苦才肯跪下，近日怎的這般聽話？”
他一遍一遍地鞭打著蕭赫卿，蕭赫卿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可太陽穴和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掛滿了全臉，滴落……
身後侍奉的太監宮女們一陣抽氣聲，夾雜著奚落嘲弄聲。
“同樣是皇子，身份就是這樣天差地別……”
“一個冷宮的皇子連狗都不如……”
“真是可憐……”
……
約莫是打累了，蕭雲山收起鞭子，彎下腰，拿起鞭頭，甩在蕭赫卿瘦弱的下巴處，“如今父皇的愛鹿都比你這個皇子金貴。”
“真是可笑！你這樣卑賤靠太監養活的人竟然殺了我的小夏子，真是不知回報！”
他站起身，慢悠悠地又甩了一鞭子。
蕭赫卿一聲悶哼，緊緊閉著的嘴角有鮮血溢位。
這樣的人曾經竟然被父皇說勝於我！
他怎麼配！
蕭雲山憤恨地發洩著自已內心這麼些年被壓抑的痛苦。
他在太子的位子上坐了太久，偽裝了這麼久，可那老不死的還不趕緊去見先皇，把皇位儘快地傳給自已！
他到底還要看父皇和群臣的眼色看多久！？
“皇上駕到！”太監細長的聲音突兀響起。
眾宮女和太監們都慌忙跪地叩拜。
蕭雲山揮鞭的手一僵，那身穿道袍的男人身影出現，他俯下身子，恭敬道：“參見父皇。”
心中驚慌，父親此時從來都是在萬壽宮坐道，他怎麼會來鹿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