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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百思不得其解。
受傷那天，馬洪剛的那種關愛，絕對是發自內心的。
雖然後來為徐二寶的事他發了火罵了人，但這並沒有讓他們產生隔閡。從醫院回單位的路上，他仍然那樣關切那樣小心翼翼，像個忠誠的隨身護衛。
那就是沒上班這幾天出事了。可出什麼事了？ 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她忽然發現自己其實很沒出息，根本就不是很多人眼裡的強勢女孩，而是想靠在一個堅實的臂膀上歇息的弱女子。
半夢半醒之間，她聽到馬洪剛在她耳邊輕輕地說：“天晴，我愛你。”
她激靈一下清醒過來，翻身坐起，四處張望。沒有人，也沒有一點聲音。
可剛剛的聲音那樣清晰，那樣真切。就像每次我們討論完，他作的結束語，順理成章，從容不迫，果斷篤定，娓娓道來。她細細品味著那句話，一點不唐突，一點不做作，就是她等了很久的一句話。
眼淚又一次湧出來。但這次不是因為委屈，而是激動。她知道生命中的那個人，她尋找、她等待的那個人，出現了。
天晴披著被子坐在床上，靜靜的夜色中聽得到自己的心跳。
她相信剛才的聲音不是夢，不是幻覺，這就是馬洪剛要對她說的話，是她和馬洪剛之間的心心相印。
和馬洪剛在一起時平平常常的小事，現在回想起來都很甜蜜，他們其實很早很早就很親近了。讓天晴奇怪的是，為什麼以前沒發現自己生命裡的那個人，一直就在身邊呢？
已經有了那麼多值得回味的往事，我們的愛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如果沒有這次意外受傷，沒有那個溫暖的懷抱，我們還要等多久才能發現彼此？
天晴慢慢從欣喜激動中平靜下來，開始回到現實。
很顯然，在愛這個感情層面上，不僅自己出奇的遲鈍，馬洪剛也只比她早覺悟一步。
因為，愛，根本不應該發生在他倆之間。也正是這個原因，他們交往時沒有任何防備，日久生情，發現時已經情到深處時，無法自拔了。
難怪馬洪剛一臉無助絕望，這種沒有未來的愛，怎一個愁字了得。
但是天晴不後悔，她相信生命中的人是唯一的，是可遇不可求的，縱使沒有前途，她也不會放手。
此時，天晴異常清醒，我們的愛，不會得到祝福，只能被人詬病。馬洪剛在天華的完美形象將因此被徹底摧毀；什麼優秀黨員，先進班組長，副經理候選人，全部灰飛煙滅；他的家會鬧得雞犬不寧；他自己焦頭爛額；事業和生活也將一塌糊塗。
這些事，一件也不能讓它發生。天晴會拼盡全力，保護馬洪剛。
洪剛，不用擔心我，我會把全部的愛深埋在心底，不讓它流露半分。我是你的好師妹好朋友，永遠都是。
天晴這樣想著，默默在心裡訴說著，眼淚毫無節制的向下滾落。如果不是怕驚醒媽媽，她真想嚎啕大哭。
上班時，一定情緒飽滿，表現正常。切記！切記！
“下午兩點，三樓會議室，班組長會，各班組至少有一人參加。”
好長時間沒有過這麼正式的會議通知了。大家猜想一定有大事發生了。
果然，馬上要開始評定職稱了。
馬洪剛開完會，拿回來一大堆材料。他先撿重要的跟大家講了一遍，然後就把那些材料都貼到電話旁邊的牆上。引得沒聽清楚地人都擠到牆邊去看。
天晴沒過去看，她已經聽明白了幾個關鍵資訊：本工種工齡五年以上才能參加；技術考核與資格評審相結合；由單位統一報名。
那就是說，李萍他們是不能參加的，而且不一定技術好就能評上，還有資格評審，也不知道這個資格是什麼標準。
馬洪剛剛坐下開始幹活，又有電話來說張經理找他，趕緊又站起來出去了。
沒一會，馬洪剛就回來了，站在譚秋瑞的桌子邊，倆人嘀咕了好一陣。然後回過頭來看著天晴說：“張經理找你，現在就上去吧。”
天晴從馬洪剛的語氣中聽出是有好事，便也不多問，直接出門上樓。
原來，這次全市範圍內的行業職稱等級評定，工作量非常大，市總公司成立了臨時考評辦公室，由業務處和教育處牽頭，辦公室工作人員，向各區公司借調。天華的上級公司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天華。
公司給的標準是：年輕身體好，適合出差跑路，文字能力強，參與過培訓考核工作，最好是上色專業。這幾個條件直指天晴。
張經理仔細地向天晴講述要做的是什麼工作，需要注意些什麼，受誰的領導。並且很貼心地告訴她：“不會影響你的考核評定。”
最後，張經理反覆囑咐天晴，“機關里人際關係比較複雜，遇事多個心眼。好好幹，別忘了你是天華人。”那口氣好像怕天晴一去不回頭似的。
“明天上午八點半，市總公司業務處報到。”
天晴在組裡也沒有什麼需要交待的事，把自己指標都做完，叮囑一下徒弟，託付譚師傅照顧著點他們， 就沒其它事了。
明天開始新工作，天晴今天有權利早下班。可是她還是收拾一會兒抽屜，整理一會兒顏料工具盒，磨磨蹭蹭的直到下班鈴響。
按照以前慣例，遇到今天這樣的事，馬洪剛會在下班後再單獨跟她聊一會兒，囑咐幾句。雖然猜到馬洪剛不會再這樣做，可她還是很盼望。
馬洪剛收拾好書包，手裡拿著腳踏車鑰匙，回過身看著天晴說：“到那邊好好幹，有事就打電話啊。”說完，頭也不回地跟著下班的人流出門走了。
天晴心裡恨恨的想：我才不給你打電話呢！我就是死在外邊都不告訴你！
其實應該慶幸有這次借出工作，離開一段時間可能對兩個人來說都是一次減壓的機會。
每天都需要刻意的保持距離，需要小心的避免那些沒分寸的對話，處理哪怕一件非常小的事都要留意會不會被別人誤解，……活得太累了。
有了這一段時間的經歷，天晴明白，一旦知道了彼此的愛，再做回朋友那是不可能的。
什麼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都是騙人的。如果回頭能看到岸，還叫“無邊”嗎？ 既是無邊，肯定無岸。
再不敢沒心沒肺的公然咬耳朵說悄悄話，再不敢開那些互損的玩笑，再不敢沒深沒淺的爭吵，再不敢高高興興的一起唱情歌，再不敢……
最難的是，還要把握好分寸，不能裝得太過，太過也會引起別人臆想。
即便有單獨見面的機會，他們也像在大庭廣眾下一樣的剋制。一旦放鬆戒備，天晴自己就不敢確定會不會抱住他大哭。
離開一段時間吧，見不到了，心也就靜了。
臨時辦公室設在總公司業務處旁邊的大辦公室裡。門口已經掛上了牌子，“等級考核評定辦公室”。
業務處處長任辦公室主任，教育處處長任副主任，平時常駐這裡的是業務處幹事小吳，一個很精明能幹的大姐。其他四位都是借調來的。
向區公司借人並不順利，很少有像天華這樣好說話的，要人就給人，要什麼人就給什麼人。其它公司或是推託講條件，或是乾脆拒絕，或是隨便安排個人頂數。
今天來報到的只有天晴是按照標準派來的。
攝影專科學校把小趙老師安排來了，他平時的工作多少和照相沾點邊。
還有位高個子蔣師傅，是他們公司業務科副科長。原來是理髮行業的。
另一個是個工會幹事，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黃鸝。在照相業只幹過三個月。
人都到齊了就開始開會。小吳把大家招呼到沙發上坐，自己搬著椅子坐在茶几對面。天晴見狀也搬了椅子過去，坐在小吳旁邊。
小吳介紹了一下自己，又向大家介紹業務處長，剛說兩句，處長就接過話說：“姓侯，大家叫我老侯或侯處都行。”說完向大家點點頭，在沙發上微微欠了一下身。
侯處大約五十歲，微胖，很有領導的派頭，開會之前就已經把每個人都審視一遍，不是那種掃視，而是一個，一個，一個地看。
小吳開始把借調來的人介紹給侯處，侯處跟每個人都簡短的打下招呼，然後探身握手。
“大蔣，老將出馬，多出把力啊。”
“趙老師，風華正茂，放開手幹。”
“小戴，年輕有為，早有聞名。”
“黃鸝，老辦公室了，經驗豐富。”
會剛開一會兒，大蔣就從兜裡掏出煙來，先遞給侯處一根，又向其他幾位都讓了一下，這才自己放嘴裡一根。
侯處接過煙，在自己大拇指指甲上戳了幾下，這才把煙叼在嘴角，等著大蔣給點上。侯處吸菸的姿勢很熟練。一看就是老菸民。
天晴又看了一眼大蔣，這一看，嚇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