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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芸本無心護妻，只是劍青的聲音本就沉，此刻讀出這起字句來更顯莊重；聽在宋家人耳朵裡，只道是南陽王愛慘了二姑娘。
宋府向來講究謙卑恭敬、喜怒不形於色，宋家眾人還是第一次見人如此明目張膽的宣誓情意，滿堂鴉雀無聲，驚詫有之、費解有之、豔羨嫉妒亦有之。
宋懷章最是古板守禮，愣是緩了有半炷香的時間，才漸漸回過神來。
“好好好，南陽王重情重義，是宋府之幸。”
他面上未帶任何笑意，只招手讓宋芸李勉走近，給了賀禮，便想送兩人出門。
宋懷章接過王鳳景遞來的玉鐲，許是為了顯得親近，破天荒的喚了宋芸乳名，“來，妞妞，為父可算是盼到這一天了。”
話語裡卻沒帶多少愛意。
宋芸正想發笑，宋懷章又一拍桌案，似是終於想起來，“瞧我這記性，芸兒這輪椅，坐花轎似乎不方便？”
宋芸覺得好好笑，她坐輪椅三個月，父親倒像是第一天知道。
李勉一計眼神使給劍青，劍青掩不住一聲輕蔑冷哼，“王爺早就安排好了。”
話音落下，眾人向看去，一座四駕車輦端端停在府門前。
汗血寶馬，紅玉欄杆。
車輦沒有遮蔽，中間豎起一頂華蓋，車後插著兩支巨大的朱漆索扇。是皇叔才能用的規制。
華蓋一左一右，刻有凹槽，正好並排停放宋芸和李勉的輪椅。
為防顛簸，車身欄杆拐角都綁了布條，還用紅綢系出喜慶的模樣。
宋芸心中酸澀，回看李勉。
他正乖乖蓋著喜帕，垂著頭，等待自己牽他出門的模樣。
宋芸一手扣住他的五指。
臨別時，宋芸終是咽不下一口氣，讓劍青轉達道，
“宋公宋夫人，本王雖然遠在南淮，卻也能記住二姑娘的模樣，能記住二姑娘的生辰在冬月十四。本王還知道二姑娘姓宋名芸，向來孤身，沒有陪伴，更沒有什麼乳名。”
妞妞，也不知父親怎麼想的，那是她院裡野貓的名字。
她與父親一年見不上兩面，她有時真疑心，父親會不會連她叫宋芸都不記得了。
宋懷章被噎得說不出話，倒是一直沉默的王鳳景開了口，
“看見南陽王如此心疼二姑娘，妾身便安心了。”
她依舊微闔雙眼，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任何起伏。
宋芸沒再應聲，由僕從推著，和李勉上了車輦。
兩人走出老遠，宋懷章才終於回神。
他看著和王爺並肩乘車的宋芸，簡直難以置信，“誰讓她這樣拋頭露面的？這這這……這簡直成何體統！”
“女婿王爺讓的。”王鳳景睨他一眼，轉身往回走。
宋懷章這個沒良心的，帶回來的姑娘自己又不養。為著這麼個非親非故的女兒，她這段時間都快累病了。
好不容易人送走了，宋懷章居然還唸叨。王鳳景想想都煩。
宋懷章追在身後，“真是沒有家法了。回來省親一定要好好教育她！”
王鳳景無語，“人家現在是南陽王的人了，老爺想教育？問問你女婿答不答應吧。”
宋懷章也想起方才南陽王的種種，連連嘆氣搖頭，“南淮真是太蠻荒！好端端的王爺，給養出個潑浪樣子來。”
王鳳景不想再聽他念叨，揚了聲調，“老爺省省吧。想想咱們宋家的這樁婚事是為了做給誰看的。老爺自個兒都知道叫宮裡來人當面過了嫁妝冊子，如今南陽王一幅要與芸兒昭告天下的模樣，豈不是正合了宮中那位的意思？老爺又有什麼可擔心的？”
南陽王與芸兒最好是鬧得滿城皆知。他二人越“恩愛”，便說明他們宋府這樁婚事辦得越好、他們宋府越忠心，那宮裡賜婚的人，自然越滿意。
若非為著宮裡為著宋府，她王鳳景哪裡會操心一個庶女的婚事。
宋懷章思慮片刻，也覺得是這個禮，便就沒再念叨。
待到人都散盡，宋苒從屏風後出來，尋到王鳳景，
“母親，姐姐和姐夫同乘轎輦娶親，可是開天闢地頭一樁！”
宋懷章這樣的古板老頭眼裡只有禮數，但後宅女子、特別是宋苒這種小姑娘，心裡定然激動雀躍。
“姐夫其實對姐姐蠻好的。”
宋苒羞紅了軟乎乎的小臉糰子，眼中噙著光。
方才她躲在屏風後都聽見了，姐夫對姐姐的各種維護。只一句話，叔叔嬸嬸鴉雀無聲，比她說破嗓子都管用。
“時也命也。你姐姐說不定應該感謝我們，陰差陽錯給她覓了好姻緣。”
王鳳景素來淡泊，只在宋苒面前，終於露出了寵愛的目光，“苒苒，你喜歡南陽王？”
小姑娘瞬間臉紅得滴血，“哪有，沒有，母親別胡說了。”
她支支吾吾一陣，央道，
“阿孃，姐姐們都去王府看熱鬧了，我也想去。”
按照習俗，女方送親之後，男方府中該宴請男方賓客。只是梁京高門時代聯姻，後來便就分不出個你我，有宴席就都湊在一起熱鬧。
王鳳景輕摸著宋苒的烏髮，目光慈愛，“你大哥要去，讓你大哥帶你去吧。”
宋苒欣喜，甜甜擁抱過王氏，便雀躍著去找宋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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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仗隊吹吹打打，揚起金箔彩條，行出宋府門前的長街。
宋芸鬆開李勉的手。指尖劃過掌心，才發覺方才的三根袖針、還沒在李勉掌中。
她抿抿嘴唇，“王爺怎會想著備車輦？如果沒有互換身份，豈不是用不上。”
李勉答她，“沒有互換身份，我本也打算與你共乘一駕。既然休慼與共、夫妻一體，便沒有什麼先後內外之分，我就是要梁京的人瞧見燕南王妃的美貌。”
他的聲音輕狂，還帶著少年鼻音。
宋芸聲音嘲諷，“怎麼，這也是你們南淮的風俗？”
她躲在面具後，看不清神情，李勉目光閃躲起來，
“這倒不是。我頭次娶親，自己瞎琢磨的。你不喜歡嗎？”
“不喜歡。”
宋芸冷下面色，沒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