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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退回到辰時,逢縣五十里外,兩個坐著馬車的少年郎,有說有笑的趕往這個偏遠的縣城。
方為,翰林院庶吉士,洪武元年進士。
吳嚴,光祿寺司牲司副使。
此次出行,一是方為的第一次實地調任,二是吳嚴所屬派別遭受血洗,層層保護之下,這才跟上方為之行保得一命。
馬車搖搖晃晃的行駛在官路上,馬伕不耐煩的抬頭看著太陽,剛到辰時便已經全身冒汗。
吳嚴掀開簾子看了看窗外的荒野,隨之放下笑道。
“方才那位小二,估計也不知道他這隨口罵了兩句縣令……會被記在縣誌中流傳百世吧?嘿嘿……”
方為轉頭瞥了他一眼,吳嚴原本俊朗的面容此時掛著壞笑,破壞了整張臉的和諧。
“聽就要聽眾口難調,不能只聽片面之詞……”
“哈哈哈,好!”
吳嚴聽著握了握手,隨即轉頭看向方為,繼續道。
“縣令為了接風洗塵,可是在聽到訊息後,立刻請來了舞樂、打鐵花隊伍,咱這個主簿當的是真氣派!”
“行了,別說反話了……如此貧窮偏僻的縣城,有錢搞這個,還不如修兩條路呢……”
方為皺了皺眉頭,他是個喜歡清靜的人,不喜這些熱鬧和鋪張浪費。
“沒說反話啊!就是窮才要享受啊!窮苦一輩子,只看黃土,一天快活日子都沒見過,才更要遺憾!”
吳嚴說著看向方為,兩個人經常會因為這些小的事情拌嘴,不過方為能聽的進去,這也是兩個人玩到一起的原因之一。
……
逢縣。
幾個奉了縣長之令的小吏正在指使著工人搭建平臺,湖中央的一個簡易的能夠站立的木架子,已經算是這個縣城給出的最大的誠意了。
只說木架子,其實水面下也墊了不少的基石,費心費力不說,還花了很多錢,原本的預算只得一項項取消,只為了保留這個平臺。
烈日炎炎,幾個小吏也著急了,主人公下午就到了,舞臺卻還在這兒未完工,等這件事過去,廷杖二十估計是躲不過去了。
“哎,你!……對,就是你!給我過來!”
伍春生隨意點了一個光膀子的壯漢,對著他勾了勾手。
隨著壯漢一同過來的,還有濃烈的汗腥味,伍春生哪裡受得了這個,忙捂著口鼻讓男人離他遠一點。
“你快去……多找幾個人過來!滾吧!”
伍春生捂著口鼻說著話,自然是讓人聽不清楚。
豎起耳朵聽著的壯漢,確認自已沒聽錯後,立刻道。
“是是是,大人您請上座!”
伍春生剛從搖椅上下來,哪裡有心情再坐回去,含糊不清的說了句快滾便離開原地。
候在一邊許久不敢說話的老鴇,一看伍春生閒了下來,立刻走上前去。
一股香風撲面而來,沖走了方才壯漢腥臭的味道。
伍春生朝著老鴇身後看去,一夥年輕女人正規矩的站在不遠處,個個都是長襟,不過都被挽了起來,繞在小臂上。
“小翠來了麼?”
“哎呦,伍大爺啊!……您親自點的人,老婦人我可不敢忤逆您啊……”
隨著女人的聲音,一個穿著青色長裙的少女從人群中緩緩走出,在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向著他行了一禮。
看著這一幕的伍春生,立刻笑出了聲。
幾個女人都是飄著白眼看向女孩,看著女孩“惺惺作態”的神情、動作,紛紛撇嘴、皺眉等等,應有盡有。
“一定要讓小翠站最明顯的位置,誰敢亂搶可別怪我不客氣!”
伍春生看著明顯不服氣的眾女人,威脅的開口。
“哎呦!……伍老爺!您看您說的,諒她們幾個也不敢搶風頭,您就把心放進肚裡吧!”
老鴇說著安撫著伍春生,試探性的拍了一下伍春生的肚子,見他沒生氣,才又喜笑顏開。
“嗯……”
伍春生冷哼一聲,鼻子中發出的聲音顯露出他的不滿,顯然不喜歡另外幾個女人。
老鴇也識趣的退後,沒再去觸他的黴頭。
身後的幾個女人,均是容貌出眾,巴結到了不同的官宦階層,這次出現在這裡,也很明顯,是各方勢力送出的禮物,只看花落誰家。
無論結果如何,回去之後,這些女子大概都要被破了身子,畢竟有這個機會接觸走馬上任的新任主簿,所要付出的代價必然不會小。
老鴇心裡冷哼一聲。
這些小姑娘每日在她這裡裝清高,到現在還不是為了一點兒看不見摸不著的希望付出了全部。
另一邊。
焦急的伍春生可沒時間管這些,再次上前幾步,看著水中搭好的平臺再次側翻,急的他想要自已跳下去幫忙扶正。
還有三個時辰,要是連個簡易的平臺都沒了,廷杖對他來說都是奢想。
伍春生喊來幾人,吩咐再去組織人手,有多少人叫多少人。
……
鑼鼓震天,彩旗飄飄。
載有縣令、方為和吳嚴的馬車,緩緩停在湖前。
三個舞獅快速來到車前,獅頭不停眨著眼睛,看向簾內。
馬車外歡呼聲、口哨聲四起。
隨著三人邁出馬車,這股熱鬧的意味更濃,方為作為最後一個下車的,自然是連連點頭、微笑或者揮手,歡天喜地的氛圍,和他來之前怨聲載道的摺子完全不同。
方為平靜的接受著這些善意,或許有朝一日在他的筆下會寫出“大肆宣揚、鋪張浪費、意圖收買”的字樣,但絕不是現在。
“方先生,這幾個舞獅隊可是我逢縣最好的!……隔壁幾個縣有什麼重大事項,那都要過來求的……”
“哦?是麼?多謝李縣令!……今天可真的是有福氣了……哈哈哈……”
方為看著湖邊一連串高低不平的柱子,三個舞獅正在旁邊候著,等待開始表演。
李純生一個手勢,本來安靜了片刻的小湖,再一次喧鬧起來,舞獅伴著鑼鼓歡快起舞,活靈活現。
遠處,高架臺後,一夥年輕女人正好奇的打量著這個少年郎。
眼見方為眼神掃了過來,幾人立刻笑意盈盈的行禮,在看到他一愣之後,大家都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方為遠遠的賠笑一下,便移開目光。
“湖中央的就是打鐵花的臺子……您看的那邊是作舞的女孩……”
一直陪在身邊的李純生自然是眼珠子轉的飛快,這個少年可不止是一個主簿,這麼年輕,前途可是無量著呢。
“待會兒太陽就要落山了,我們可以先看幾支舞,再移步看打鐵花……”
“一切聽縣令大人安排……”
“哎呦……老弟這麼客氣,以後叫我李大哥就好!”
“那弟弟可就卻之不恭了!”
方為行了一禮後,絲毫不客氣的走向舞臺,遠遠看著幾個女孩他臉上的笑意更濃。
“哎呦,方弟弟,等下等下,這邊是林家家主、袁家家主……”
方為剛想趁機逃掉,卻沒成功,只得笑著轉過身,儘管他臉上的笑意更濃,眼睛卻始終是平靜。
“來,我給你一一介紹……”
……
臺上的表演已經開始,與小湖中不同的是,巨大的高臺點綴滿了裝飾,大紅色為主題,突出的便是一個鮮豔。
鮮豔的衣服在女孩身上翩翩起舞。
婉若游龍,翩若驚鴻。
仔細看的只有吳嚴一人,相比於方為那裡的門庭若市,他這裡便是自掃門前雪了,一杯果酒下肚,酸甜舒爽。
提前包場的園林,此時此刻臺下的觀眾只有稀稀落落的幾人,吳嚴轉頭看了一眼方為,端起酒杯便向臺前走去。
一步一步,距離越來越近。
水下一個手持匕首的男人衝出,看其身上若隱若現的元力波動,想來是距離先天境只有半隻腳的差距。
一根箭矢從吳嚴身後劃過,正中刺客左胸,整個過程只有一個呼吸,吳嚴甚至都沒有轉頭察看。
看著空空如也的酒杯,吳嚴伸出手。
隨著侍衛再次注滿酒杯,若無其事的少年繼續向前行去。
方為站在人群中顯然也注意到了這裡的情況,想要繞過眾人去往吳嚴身邊,卻被身旁眾人有意無意的阻攔遮擋。
“起開!”
方為變了臉色,身旁眾人也同樣變了臉色,紛紛如鳥獸散離去。
不待方為起身。
破空聲不斷響起,一根根箭矢眨眼之間撞擊在吳嚴身周薄膜之上。
水中、林中再次出現幾個身形,手持匕首飛速而來。
吳嚴依舊雲淡風輕的走著,饒有興致的嚐了一口新的米酒,好像比上次的酸了一點,他皺皺眉頭又鬆開。
“酸一點也讓我清醒一點啊……”
吳嚴喃喃自語道。
臺上三個女人同樣跳下,且身上不斷閃爍元力波動,顯然均是先天境修士。
“好手段!”
吳嚴品著口中的果酒,暗自誇著幕後之人的果斷。他獨自一人站在這裡,士兵分散在四周,且貼身侍衛也沒有及時出現。三位先天境修士,足以要了他的命。
“可惜了,在我小時候,有位神秘人送了我一封密信。”
隨著吳嚴扔出一個鐵質圓球,湖水開始不停的顫抖,其內浮現一個巨大的鐵人,手持長槍,先是活動了一下身體,隨後飛速奔來護衛吳嚴。
吳嚴瞥了一眼鐵人出現的位置,完美避開了搭建平臺的位置,看來始作俑者或許想要晚上看一看打鐵花,來了興致的他倒要好好瞧一瞧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本來擔心好友安危的方為,在看到始終不回頭的吳嚴和鐵人後,在原地愣了幾秒,隨後又滿臉笑容的扎進了“逢縣交際圈”。
吳嚴感受著好友的離開,輕鬆一笑。
新老交替、皇權爭奪。
自已作為開國元老一脈唯一的倖存者,又被老皇帝親口點出不殺,這一路顯然不會真的安全。
舉著酒杯的吳嚴再次喝上一口。
同人高的鐵人,舉起鐵戟只一擊便將正中一人砸成肉泥,甚至不等反抗,便將剩餘兩人撞開。
雖然只是被撞開,但也不會比地上那位好到哪裡去,捂著被撞的位置,連站立都已經做不到。
吳嚴眼睛一縮,神色上沒有變化,心裡卻已經是波濤洶湧。
他吳嚴從小被隱藏天賦,小小年紀已是先天境五府二重,可是面對這鐵人,仍然是生出一種不可力敵之心。
看著眼前鐵人看了自已一眼,似乎是在確認吳嚴有沒有意外,他立刻搖搖頭示意沒事。
接下來便是單方面的屠殺。
……
舞臺上,手腳軟了癱在地上的女人正縮成一團,看見吳嚴閒庭信步般走了過來,只有一個女孩勉強站立,強撐著行了一禮。
“你叫什麼?”
“青翠。”
“好,青翠你隨我來……”
轉過身,吳嚴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
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按照那張紙的軌跡,廖廖幾筆,簡單幾十個字竟是寫出了所有情況。
“你姓什麼?”
“小女子沒有姓氏……”
“沒有麼,那好辦!……嗯,今天開始,你就姓方吧。我替方為收下一個乾妹妹……”
“啊?”
驚訝的青翠看向遠處的方為,今天能出現在這裡,甚至能和方為搭上關係已經是上上籤了,但她真的不想僅限於兄妹關係。
“怎麼?不滿意?”
“啊!……滿意滿意滿意!”
“出身問題你是不可能的,不過沒有夫妻之名,卻可以有夫妻之實……”
“不知我能為先生做什麼?小女子願為先生當牛做馬……”
聽著青翠的話,吳嚴摸著下巴,假裝思考了一下,然後端起女孩的下巴,仔細打量了一遍。
“明面上不許和方為有接觸!”
吳嚴轉身離開,同時嘴裡呢喃著。
“模樣倒是挺俊,就是人看著不太靈光。”
跟在吳嚴身後的青翠,聽到吳嚴的喃喃自語,她嘟了嘟嘴,不太服氣,不過一群人裡面,好像確實是只有她,腦子不太靈光。
假裝不經意的瞥了一眼地上的三灘“人”,青翠立刻後悔了,紅通通一片,卻是什麼東西都有,一股噁心嘔吐的感覺瞬間湧上腦門。
再看身前的吳嚴,依舊沒什麼影響,自顧自的喝著杯裡的光酒,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