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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藥後，池魚睡得很沉，且一夜無夢，她曾經有段時間，有點沉迷於吃藥，因為不吃藥，就會做夢，那種從夢中驚醒，看著天花板，腦海中一遍又一遍重複夢中恐怖場景的感覺，很令人絕望，尤其越痛苦，越難以忘記。
黑夜，意志總會不受控制，自由生長。
也許是經常做夢的關係，所以池魚很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昨夜無夢。她醒來時，第一反應竟然是有種丟了一段時間的恍惚感。她摸著心臟位置，跳動的強烈感減輕了許多，整個人有種輕飄飄的感覺。
餐桌上擺著鄭依依做的早餐，還有字條，她的字歪歪扭扭的，並不好看。
字條上寫著：很快回來，好好休息。
池魚沒想太多，迷迷瞪瞪地吃飯、吃藥，藥入口中後，她猛然想起大姨媽還沒來，腦子瞬間有種被炸開的感覺，噌的一下臉漲的通紅，隨之而來的還有陣陣寒意。
萬一懷孕了怎麼辦？這些藥會不會產生不好的影響？
她依稀想起昨天醫生問她有沒有男朋友時，她說的是沒有，對，她說謊了，本能地賭氣，賭氣到胡說八道。
醫生並沒有問她其他關於身體的問題，也許是因為這些藥物對孕婦無害，也許是醫生預設她不可能懷孕，也許也許……總之，她心裡亂糟糟的。飯還沒吃完，就急匆匆奔向醫院……
無論和顧淵最後的結局如何，如果真的懷孕，她斷然不會傷害要來這個世間的天使。
如果真的因為自己的疏忽而讓孩子受到傷害，池魚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自己。
又是一番化驗抽血，長時間的等待，拿到孕檢單後，醫生說她沒有懷孕時，池魚低著頭，竟有種什麼東西被搶走的感覺。
她伸手想去抓，可因為本就是虛空，所以無論如何也抓不到什麼。
問診的是個年齡偏大的女醫生，見池魚失落，說：“小姑娘，沒懷孕是好事，你年紀輕輕的，還沒結婚，沒懷挺好的。”
池魚愣了愣，點點頭：“嗯嗯，是的。”
“準備和男朋友結婚了？”
“嗯。”池魚撒謊。
“除了有點貧血，各項檢查都沒什麼問題，現在好好調理，結婚後肯定能懷上的，不用著急。”
“好，謝謝醫生。”
還是不要有孩子吧……
池魚私心想著。
她沒有告訴醫生任何有關自己精神方面的問題，只想著先檢查懷孕與否，既然沒懷孕，那一切擔心都是多餘。
像她這樣，患有雙相情感障礙的人，自己都沒勇氣面對這個世界，如何能為孩子遮風擋雨？像她這樣感受不到快樂的人，又怎麼能給孩子帶來幸福？
“幸好，你沒選我做媽媽。”池魚拿著化驗報告自言自語。
這時，楚乾打來電話，說是鄭依依去找顧淵，他有點擔心，所以請池魚趕緊過去。
池魚沒想到鄭依依一大早出去竟是去找顧淵，她一邊打車，一邊給鄭依依打電話，可對方一直沒接聽。
……
顧氏大樓門口，還沒到午餐時間，人們都在辦公，外面只有三三兩兩的行人以及巡邏的保安。
鄭依依一直潛伏在門口，直到看見顧淵，立刻衝上前，面上是從未有過的冷靜：“顧總。”
顧淵回過頭看她，一言不發，倒是保安警惕性很強，將人擋在幾米外。
“為什麼？”
“鄭小姐在問什麼？”
楚乾瞭解鄭依依的脾氣，生怕她做出過激的事情，拉住她的胳膊：“依依，先回去。”
原本打算好好說話，但想到楚乾對自己的隱瞞，鄭依依氣從中來：“楚乾！你憑什麼瞞著我？這筆賬我還沒跟你算呢！”
“依依，感情的事本來就很難說，我們沒辦法為別人的感情負責啊。”
“那不是別人的感情，那是小魚，是我在這個世上最在乎的人。”鄭依依眼眶含淚。
她對楚乾很失望，但還是忍住脾氣，問顧淵：“顧總想要分手是你的權利，但起碼對自己曾經喜歡過的女孩子，是不是可以有點憐愛之心呢？你至少該給她一點緩衝的時間吧。”
“鄭小姐的意思是……我應該再陪她玩一陣子。”顧淵將‘玩’字咬得很重。
即便如此，鄭依依仍舊沒有動怒：“你知道小魚的性格底色是什麼嗎？”
在顧淵的印象中，這位鄭小姐的性格像火，熱烈又勇敢，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卑微。
他示意保安放手，走近兩步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是逃避。”鄭依依的哭腔愈加明顯，“她不會恨，不會怨，無論做錯事的人是誰，她都不會責怪，她只會逃避，她會用命逃避的……”
直到此刻，顧淵才明白鄭依依為什麼不動怒，她是在乞求，放下一切自尊的乞求。
“愛情並不是一個人的全部，她的生命裡還有家人和朋友，你多陪陪她。”顧淵眼神閃躲，言語間沒什麼底氣。
沒想到，鄭依依突然跪下，顧淵下意識往後踉蹌了兩步。
“得到又失去，太痛了，她不會承認自己失去，她只會逃避自己已經失去的事實，她會死的！”
一向精緻的鄭依依，此刻素面朝天，滿臉淚痕，毫無形象可言，只是那雙向來盛氣凌人的眼睛宛若小貓，委屈又可憐。
楚乾蹲下，很是心疼：“依依，你別這樣。”
顧淵心慌意亂，他隱約覺得鄭依依說的沒錯，可他回不了頭。
幾人僵持間，池魚打車趕到，一路飛奔，她顧不上其他人，一眼就瞧見跪在地上的鄭依依，想也沒想就衝到她面前，面露怒意：“鄭依依，你在幹什麼？”
在見到池魚的那一刻，鄭依依只覺羞愧，彷彿自己的行為給她抹了黑：“我……”
池魚瞪了一眼還在失神中的顧淵，強硬地將地上的人拉起，言辭鑿鑿：“鄭依依，你記住，我的愛情我可以搖尾乞憐，那是我活該，愛了不該愛的人，那是我該受到的懲罰，但你不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心中最驕傲的公主，你不可以卑微，永遠不可以，我不許！”
“可是我怕……”
池魚看出她的擔憂，喉嚨微澀：“我舊病復發不是因為和他分手，是其他事情。我們在一起時的快樂是真實的，即使分手，我依然會記得那些快樂的回憶。”
“你說真的？”
“真的。”
顧淵聽到她們的對話，忍不住關心：“你的病？”
“謝謝關心，另外……我雖然不相信你說的分手理由，但我相信你想分手的決心，所以……”池魚攥緊手，防止它們顫抖得厲害。
“所以……”顧淵重複著她的話，像是在等待最後的審判。
明明是他想要的結果，可此刻他竟無比希望池魚不要說出口。
“所以我們分手吧。”池魚說完便覺得喉嚨被什麼重物堵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好，你想要什麼補償……”
“我什麼都不要！”池魚搶話，又從包中掏出化驗單塞到他手中，“像你們家這樣的高門大戶，可能還挺在意私生子這種事，你放心，我去檢查過，沒懷孕，所以從今往後，我們再沒關係。”
顧淵由失望轉為錯愕，盯著化驗單，久久沒能回神。池魚覺得她是在質疑化驗單的真實性，心中氣悶：“你放心，這是真的，如果你不信……”
鄭依依本就有氣，之前為了池魚忍氣吞聲，眼見顧淵的不可置信的表情，就差破口大罵：“顧淵，你夠了，小魚說沒懷孕就是沒懷孕，你這表情，是怕她將來生個孩子回來訛你不成？”
雖然來往人不多，但畢竟是公共場所，還是會引來小小的關注。
顧淵將紙揉成一團，拉著池魚往無人處走：“跟我來。”
“我憑什麼聽你的！”
“對啊，有什麼就在這裡說！”鄭依依幫腔。
“楚乾，攔著她。”
顧淵交代完，便拖著池魚往旁邊走，誰知，池魚堅決不配合，顧淵拿她毫無辦法，只能將人抱起離開。
鄭依依還沒原諒楚乾，徹底發火：“楚乾，你要敢攔我，我們就分手！”
“依依，你也希望他們好好溝通，不是嗎？”
“可你看他的樣子，像是打算好好溝通嗎？”
“顧總只是……”
“只是什麼？只是欺負人！”
“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鄭依依冷笑：“所以這就是你瞞著我的原因？”
“依依，我不想跟你吵架。”
“所以你覺得是我在無理取鬧，想和你吵架，對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我們不應該干涉顧總和池小姐的感情。”
“如果我非要管呢？！”
楚乾攔在她面前，巋然不動，用行動表明態度。
鄭依依更加生氣：“楚乾，對你來說，我算什麼？”
“對我來說，我喜歡你，但就像你對池小姐一樣，在我的生命裡，顧總是最重要的人，沒有他，就沒有我，我永遠不會背叛他。”
“我們兩個還真不適合！”
楚乾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黯然，但依舊不動如山：“我們倆之間你有絕對主導權。”
“你……”
鄭依依氣到說不出話，加上被楚乾攔著，不知道池魚的情況，滿臉焦急。
楚乾很清楚她的擔憂：“依依，顧總是個好人。”
“好人？也不妨礙他濫情！”
“我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他是個很重感情的人。”
“所以……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我不知道，老闆的事我從來不問。”
鄭依依瞭解楚乾，他對顧淵可以說是唯命是從，除非顧淵親口說，否則楚乾絕不會多問半個字。
顧淵將池魚帶到無人的角落，期間池魚還因奮力掙脫，差點跌倒，索性被他拖住腰，可明明是在最該沉淪的距離裡，池魚也只在他溫柔的眼神中沉淪了一秒，便立刻推開。
“顧淵，我覺得你說得對，像我這樣有病的人，個性無常，不應該拖累別人，從一開始我就不該奢求我們能在一起。”
“你生病是因為我嗎？”
“不是。”
“池魚，換個心理醫生吧。”
“為什麼？”
“我只是覺得你原來的心理醫生可能不適合你。”
“你是不是見過我的精神科醫生？”
這話像是在問你是不是在監視我，顧淵連忙否認：“沒有，我剛剛才聽到你們說你舊病復發的事。”
“那你怎麼和精神醫生說的一樣，讓我換心理醫生？”
“巧合吧。”
“喔。”池魚半信半疑。
“池魚……”
池魚見他神色為難，打破僵局：“你到底想說什麼？”
顧淵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換了口氣：“你根本不可能懷孕！”
池魚以為他是不想負責任的意思，帶著一絲無所謂回答：“我知道像我這樣的人，怎麼配懷上顧總您的孩子？”
顧淵見她沒明白，又強調了一遍：“我的意思是你根本不用擔心，你不可能懷孕。”
“我之前體檢身體沒有問題啊，為什麼不可能？”
“我們倆就沒做過會讓你懷孕的事兒。”顧淵說完似乎鬆了口氣。
池魚睜大眼睛，偶爾眨巴兩下，盡顯無辜，像是林間一頭極易受傷的小鹿。
“我不明白。”
“就是……”
“我又沒拿這件事兒纏著你，也不要你負責，可是你不能騙我啊！”
“我是說真的。”
不知為何，池魚此刻腦海中全是趙天晴給她看的影片中的聲音，嘈雜又吵鬧，一瞬間頭疼欲裂。
顧淵試圖解釋：“我那天……那個……你哭得很厲害，我就……總之……我一直以為你是知道的，我不知道你會不懂。”
“我……”
“我不是想撇清我們之間的關係，也並不覺得那件事情的發生會影響我們倆的關係，我只是覺得你是不是在逃避什麼？我不擔心你不懂，我只是擔心你是因為害怕才不讓自己懂。”
“我聽不懂你說什麼。”
“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總覺得有扇門關著，而你把鑰匙丟了，所以你總是在夢裡一遍又一遍徒勞無功地找鑰匙，那扇門裡是什麼呢？”
池魚的腦子嗡嗡作響，她強忍住不適，冷漠：“反正和你沒關係，我相信你說的，那我們倆也算分的乾淨，半點牽扯也沒有。”
池魚裝作灑脫的樣子，顧淵看在眼裡，他伸手想去觸碰，誰知池魚立馬往後退了一步，他的手就這麼懸在半空，像是個荒唐的笑話。
“給不起的東西，就不要輕易施捨，容易讓人把施捨當成平常。”
“我沒有……”
“顧總今天的話，我聽到了，也謝謝您的好心提醒，我會換個心理醫生，積極就醫，早日康復。”
“我們……”
“我們……”池魚頓了幾秒，“不必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