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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泉大飯店的卡拉OK餐廳裡。
島津玄太點了一份最便宜的豬肉蓋飯單人套餐。
完全沒有心情去吃,只是這樣才有資格坐在餐廳角落裡,看著一直忙碌的母親。
作為服務員的母親,正在本地和外國遊客的人群中穿梭,很是忙碌,
但是每當回頭,看到堅持要等自己一起回家的兒子,母親的臉上總是忍不住的洋溢起笑容,與工作時的職業微笑截然不同,顯得格外溫柔美麗。
晚上22:00,島津玄太總算等到母親下班。
6月的夜裡,已經成年的高大兒子,與小個子的母親,因此得以漫步在月光下的冷清街道上,顯得別樣溫馨。
母與子,似乎都對這樣的場景顯得生疏,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直到母親忽然笑了笑,說兩人上一次這樣大半夜的走在街上,還是島津玄太9歲的時候。
那時候的這一帶,還全是田地,有很多螢火蟲……
島津玄太於是真的想起了那些螢火蟲。
那時候的父親還活著。
因為島津玄太大半夜了也沒回家,便和母親一起外出尋找,從島津玄太的朋友家中把他揪了出來,還把他狠揍了一頓。
島津玄太因此一路哭泣,最後還是母親帶他看路邊稻田裡的螢火蟲,才讓他停止了流淚。
後來發生的事,就是父親病逝,母親一個人在酒店當服務員,艱難撫養兩個孩子長大,哥哥死在那場災難中,時間流逝,直至今晚……
“是啊,轉眼……竟是快15年過去了。”島津玄太忍不住的感慨了一聲,看向母親時,雙方為此對視了很久,似乎都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事……
營造社群的普通公寓裡。
島津玄太躺在自己的房間內,穿著睡衣,在榻榻米床鋪上枕著布團,一夜無眠。
凌晨3點,從客廳的置物櫃的一個抽屜裡,島津玄太找到了母親揹著他放進去的一疊檔案。
和島津玄太預料的一樣,那是一疊醫療診斷書。
有就近診所的,有市立醫院的。
母親已經罹患胃癌,TNM分期指標達到了T3N1M1,已經屬於晚期第Ⅳ階段。
突如其來的噩耗,哪怕是島津玄太早有心理準備,也在一瞬間被擊潰了。
就像一隻河狸,預見到了夏季的大雨,已經很努力的築起堤壩,卻依舊在洶湧澎湃的洪水面前不堪一擊,徹底崩潰。
貧窮的家庭,在名校上大學的兒子,常年忙碌的底層工作,加上一個倔強的女人。
島津玄太從接到神秘人的試煉簡訊那時起,就隱約猜到了某種可怕的結局。
沉重的家庭經濟負擔,不能丟掉的工作。
一生要強的母親,註定會選擇常年忍著病痛工作。
哪怕去診所看病,也會故意隱瞞病情,只求開一些緩解病症和痛苦的藥物……
崩潰的島津玄太,立刻扔掉了手中的診斷書,跪在地上抱頭痛哭,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只因那個神秘之人給他的試煉,是揭開母親的秘密,卻不能讓母親流淚。
所以他只能第一時間扔掉診斷書,就像燃燒的碳,不敢繼續持有,害怕自己忍不住的會將它們揉爛撕碎。
那樣的話,母親就一定會知道自己的盜竊行為。
被偷走了秘密的母親,一定會流淚吧。
畢竟告別哥哥的遺體時,母親哭的如此傷心。
在另一場註定將至的告別中,母親大概……也會因為即將離世,不捨離開自己而哭泣吧。
驚慌失措的整理好“盜竊”現場,島津玄太跌跌撞撞離開公寓。
穿著睡衣,赤著雙腳,島津玄太一路奔跑。
直到來到最近的公園,跑進無人的小樹林裡,島津玄太這才忽然歇斯底里的大叫起來。
他需要發洩,因為他是如此的痛恨這個世界。
自己明明什麼錯事也沒做,命運為何要將身邊最重要的親人一個接一個的奪走。
父親、哥哥,現在是母親。
為什麼自己已經那麼努力,卻依然什麼也改變不了。
甚至是越努力,對這個社會越瞭解,他就心中越是清楚,自己根本無力改變任何事。
父親的影子,已在他的心中不可原諒的變得模糊。
哥哥死去時的擁抱,他還在極力的想要記住。
許多記憶,島津玄太都在努力的記在心裡,已經感到不堪重負,但如果母親也是如此草率的離開他。
島津玄太的確已經無法想象,自己將能以怎樣一種方式去記住他們。
父親的那些記憶,島津玄太可以用自己太小去作為藉口。
哥哥的不幸,他可以用自己正在努力為哥哥正名作為藉口,去欺騙自己,去理所應當的活著。
那麼接下來的母親呢,因為自己已成習慣的冷漠,母親的離去,自己註定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那麼母親離去後,能讓自己坦然活下去的藉口又該是什麼呢?
島津玄太已經無法冷靜,思維變得極度混亂,額頭低垂,頂著地面,不停捶打著土地,想要尋找一個原諒自己的答案。
但他根本就找不到,因為他知道,無論有再多借口,母親一旦也離開他,他就沒有了活下去的藉口。
他清楚自己根本就是個膽小鬼,要是沒有母親陪在他的身邊,他一定在中學遭受霸凌時,選擇從教學樓上跳下去。
如果沒有母親的溫柔鼓勵,他早已在高3年一次次測驗失敗的試卷面前,徹底崩潰,一定會從火車站臺上踏空躍下,在列車的鳴笛聲中尋求解脫。
甚至是在進入大學後,要不是母親從尾道不遠千里前往東京,藉著搬家收拾雜物的名義,將哥哥的吉他交給自己……
他的那些憤怒,那些看到太多人心人性黑暗,對這個僵硬社會的絕望情緒,也一定會因為沒有宣洩出口,而將他徹底逼瘋。
島津玄太知道,他的靈魂,早已留在了1999年的那個冬季。
哥哥的慘死,被子彈擊中後流淌出來,將島津玄太全身染紅的血液……
早已將恐懼,將太多仇恨留在了他的身體裡。
令他與這個社會格格不入,不斷摩擦,痛苦不堪。
加上漸漸能夠看透人性的本領,島津玄太對於社會,對於自己的人生,早已沒有期望,只想快點結束。
而他依舊活在這個世上的理由,他曾經以為是憤怒,是決心,是使命。
但事實上,島津玄太還有勇氣活在世上的唯一理由,其實一直是母親的存在。
是母親這個唯一的親人,是母親默默無聞的存在,讓他還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但現在,他想要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似乎即將消失。
這讓島津玄太痛苦不堪。
而這種痛苦的源頭,是虧欠,是悔恨。
母親實在給了他太多支撐,失去最後一個親人的世界,他根本就不敢獨留。
但在癌症4期的死亡深淵面前,自己卻無法為母親做任何事,甚至連安慰的不敢,藉口還是害怕母親流下淚水。
情緒的崩潰,如海嘯般席捲著島津玄太,讓他蜷縮在小樹林中,不停抽搐痛哭。
直到有人出現,有一群陌生人走進了小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