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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轉瞬即逝。
春去秋來,眨眼便已過得三個春秋。
時秦昭襄王五十一年,四月。
年已三歲的陸仁,不,或者說是嬴政。
輕車熟路的推開武安君府的大門。
徑直走了進去。
陸仁終究還是放不下白淑的。
他也明白。
自武安君死後。
孤獨一人在這戰國時代的白淑,該是有如何的孤獨。
於是乎。
自此身得以行路之後。
藉著小孩子便利的身份,每隔數日,便要去得武安君府上。
一來一去。
嬴政儼然是成為了武安君府的第四人。
帶來的奴僕小心翼翼的替陸仁關上大門。
便見得這邊。
自家小主人已經邁開小腿,腳步匆匆而穿過裡堂,直達內院而去。
雖然已經熟悉。
但奴僕還是膽戰心驚的疾步而去:“小主慢行,切莫跌倒!”
雖然自家小主人和藹可親,平素即便是對於他們這些家奴,也是極為和善。
但是卻並不代表著,自己這家奴可以任意而為了。
若是自家小主人當真是出了什麼意外。
還不待主上責罰。
他自己就該自絕以謝罪了。
連忙奔上前去。
及至來到內院。
卻發現自家小主人,已經是在內院駐足而觀。
順著目光望去。
便見得這院落之中。
居中一棵老槐樹,枝繁葉茂。
一串串潔白如雪的繁花盛開,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朝陽映照,如同珍珠,熠熠生輝。
一切都是靜謐而美好。
正如這初升的朝陽一般,生機勃勃。
樹下。
兩道身影,相交而戰。
一女戴白綸,豎高尾,著素白孝袍,腰纏紅絲,麻褲為底,腳踏烏雲履。
持木劍,閃展騰挪,劍聲如雷。
一老丈頭著小帽,穿窄袖短衫。
盤坐於地,左袖清風,右握木杖。
面對狠厲劍光,左擋右支,收放自如。
一動一靜。
雖非實兵利刃。
然殺氣騰騰,寒光四溢。
兩人目光狠厲,赤紅如獸,宛若戰場搏殺。
廝殺間。
樹枝輕顫,繁花盡落。
鬥得三五十合。
但見得女子木劍虛刺。
復雙手握劍,劍光疾迅,如同電光。
老丈雖持杖而支。
須臾。
劍光至而長杖居中而斷。
一把木劍已抵在老丈咽喉。
老丈搖頭。
臉上神色複雜。
熟練的從一旁再取一杖,復起身:“小姐搏殺之術以至大成,老奴已是教無可教。”
“忠伯,說得多少次,不許為奴,呼白淑其名即可。”
白淑從忠伯的手中熟練的接過木杖,相將攙扶,一面是不住的數落著。
而那個名為白忠的老丈,並未說些什麼,只是咧著嘴露出了那憨厚如老農的笑容。
然而片刻後。
再望向面前幹練,目光愈加堅定的白淑。
唯餘輕嘆。
聽得白忠之言。
嬴政緩步而至兩人身旁。
抬頭,朝著白忠拱手:“忠伯安好?”
白忠露出一口黃牙,微微擺手:“奴安好,當不得政公子如此。”
說完。
暗自的使了個神色。
嬴政便已抬頭:“你不該投軍。”
白淑眯著眼睛,見得眼前熟悉的小不丁,聽得再熟悉不過的言語,只是輕輕的笑了笑:“三歲大的小鬼,人小鬼大,故作深沉,竟教訓起姐姐來了?”
嬴政神色淡然。
聽得白淑之言,再低頭,眼眸中頗多無奈複雜。
再抬頭,便道:“武安君不望你如此,當望你平安順遂,而不是行此逆境。”
“汝乃白淑,非是武安君,當不必替武安君承此一切因果。”
白淑眼皮都不抬:“汝非家父,安知家父之心?”
嬴政再言:“汝非我,安知我不知武安君之心?”
白淑亦笑:“我非汝,固不知汝也;然汝亦非我父,汝不知我父之心,固此而已。”
嬴政淡然:“循本溯源,你言“汝安知武安君之心”雲者,既已知吾知武安君之心而聞我,吾知之於武安君府也。”
“為君者,以一人而鎮六國。然簞食瓢飲,身居陋室;忍常人所不忍,樂常人所不樂。何也?必以安樂也。”
“其人如此,卻願汝而不復安乎!?”
白淑咬牙切齒的望向嬴政,下意識的抬起手來。
然嬴政頭也不抬,便如同未卜先知一樣,一個側身,便已躲過。
“小鬼,你以為你是莊子!?”
白淑的呼聲傳來。
嬴政只是輕笑:“汝亦非惠子。”
剛要抬頭。
卻只覺得一陣巨力傳來。
再抬頭。
卻見得整個人已被白淑一手提拉起來。
單手託舉。
四目相對。
白淑見得面前明明才三歲,卻成熟得如同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老朽一般的小鬼,多有無奈。
然而片刻,目光如炬,銳利如劍:“我意已絕,小鬼你阻止不了我。”
嬴政亦然:“我自非你,自不能阻。惟願你切記,三思而後行。”
“汝為白淑,非武安君也。汝之一生,當從心所欲,無所記掛。”
最後的一句話。
彷彿是有所觸動。
身負千鈞之力,幾有舉鼎之能的白淑。
此刻卻是渾身輕顫,險些連手中的孩子都抱不住了。
眼眶似有紅潤。
默默的將嬴政放下。
“明明是個小鬼,說的話卻和那人一樣。”
白淑沒有再和嬴政說些什麼了:“小鬼,追蟲逐鳥去吧,做你該做之事才是正理。”
“汝亦然,做你該做之事,何如?”
白淑輕顫。
抿著嘴卻沒有說些什麼。
握緊了拳頭。
自顧的轉身,前往了書房。
開啟書房。
以弟子之禮。
恭恭敬敬的一拱手:“老師,白淑至矣。”
又蒼老了些的范雎,盤坐草蓆之上。
三年前的范雎,自收得白淑為弟子後。
便以年老體弱,精力不濟之故。
向嬴稷請辭告老。
三請之後。
嬴稷無奈,放得范雎告老。
秦相之位免之,卻仍以應侯之位。
有爵而無職。
是故。
清閒下來的范雎。
在此三年,除含飴弄孫之外。
一門心思,便是撲到了教授白淑之上。
三年時光。
恰如此前與武安君之誓言。
范雎當真是將白淑視若己出。
見得面前白淑,只是點頭輕嘆。
默默的將手中竹簡置於書架。
再望向白淑,神色卻已滿是複雜。
“三年,三年時間,縱橫策論,詩賦文章,用兵之道……淑兒,老夫已教無可教也。”
望向白淑的眼神,已經是不知道多少次驚歎了:“若你為男而身,縱周公管仲之輩,亦不及也。”
白淑同樣盤坐於范雎對面。
聽得范雎之言。
卻依舊自若。
只是朝著范雎恭恭敬敬的一拱手:“請老師授業解惑。”
范雎深深的見得面前的白淑。
卻只是擺手:“老夫畢生所學,你已得精要。”
“今日,老夫授無可授,教無可教。”
“唯餘一問,若汝能答之,便可出師。”
短短的一句話後。
白淑眉毛輕挑。
已是猛然抬頭:“老師,此話當真!?”
范雎輕點其頭。
沉思片刻後。
便已目光如炬:“今我秦國承平已有三載。修身養息,國力已復。”
“當承先烈之志,而霸於天下。”
“若你為秦相,當如何助我大秦,聞鼎天下!?”
一語言之。
白淑未得須臾之沉思。
卻已抬頭。
緩緩朝著范雎拱手:“白淑些許拙見,請老師斧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