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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澤無言，他的目光落回書上，下一頁便是拯救青羊鎮的辦法。
這次的雨比之前更大，很多不算牢靠的臨時居所被大雨沖垮，好不容易有了庇護所的人們又一次暴露在荒野上。
到處充斥著哭聲和絕望的哀嚎。
這些全都聽到了洛澤的耳朵裡。
城主的背似乎更彎了，他看了一眼洛澤，然後轉身向外走去。
“你自己決定吧，我不會強迫你。”
“等等。”洛澤出聲，“書上說，要我死後成為山神，才能護佑一方，我只要存在一日，青羊鎮便會不受危害，前提是，我成為山神之後，每日香火不絕。”
城主眼睛亮了：“你的意思是，你同意了？”
樓危想說什麼，被謝長祁勸住了。
謝長祁拉著樓危回到了自己的臨時居所，樓危要是再看下去，保不準會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
他們的居所更加堅固，沒有被大雨沖毀，此時裡面蹲著那個之前救下的女人。
女人見他們回來，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是自己蜷縮到了角落，彷彿在說：不要趕我走，你看，我不會佔很大的地方。
樓危神色懨懨，謝長祁道：“師兄，我們看到的都是已經經歷的，不管我們做了什麼說了什麼，結局都不會被改變。”
“更何況，那是洛澤自己做出的決定，他後來成為了山神，也就是說，沒有我們，他也會那麼做。”
樓危：“我知道，我只是心裡不好受。”
謝長祁將樓危擁入懷裡，他第一次這麼大膽，樓危沒有推開他。
樓危下巴抵在謝長祁的肩上，方才回來時淋了雨，這裡濡溼一片。
樓危說話聲音很輕，但很堅定：“若我是洛澤，我大概也會做出跟他一樣的選擇。”
謝長祁心下了然，師兄是個好人，跟他不一樣。
“那我保證，絕不會讓師兄陷入這樣難以抉擇的境地。”
“謝長祁，你能不能不要對我這麼好，我受不住的。”樓危的手在袖子裡，掐住了自己的大腿，讓自己保持清醒。
“師兄，你說的是什麼話，你是我師兄，我對你好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胡說。
樓危在心裡想，哪裡應該了。
夜幕降臨，洛澤那邊燈火通明，雨勢變小，城主按照洛澤他爹留下來的書本上所寫，將他的魂魄鎖在了青羊鎮。
大部分富商財主帶來的金銀被融成了金身，就在大廳之中的桌子上，每個人都虔誠的跪拜。
洛澤的屍體被埋在了地裡，十四的少年，將永遠長眠於此。
樓危曾遠遠的看過那個金身，只一眼便潰不成軍。
他是個感情用事的人，他每每看到那個和洛澤相貌極為相似的金身，就會想到，他前兩天還生龍活虎的在自己身邊。
世間疾苦，何止於此。
九九八十一天後，金身成，山神立，蔓延到山頂的洪水慢慢褪去，青羊鎮已經再也看不到往日的模樣了。
這一刻所有人都在歡呼，慶祝他們終於活了下來。
只有樓危默不作聲。
青羊鎮只有少部分房屋留存了下來，人們暫時住在裡面。
樓危看著青羊鎮慢慢恢復，大雨中毀壞的房屋被一座座重建，他們還不忘了重修山神廟。
原本的破屋子終於有了山神廟的雛形，來上香的人絡繹不絕，每個人都感念著洛澤的救命之恩。
又過了兩年，原本香火鼎盛的山神廟，來的人慢慢變少，大家似乎都走出了那場災害的陰影。
唯一不同的是，城主當真死在了那年的最後一天。
香火慢慢變少，等到大家成家，生子，更加沒人記得那個犧牲了自己換來了如今青羊鎮的洛澤。
窗戶破了沒人修繕，房頂漏了也沒人管，颳風下雨的時候，洛澤的金身更是經歷了風吹雨打。
幻境結束。
樓危和謝長祁被一股引力拽了出去，一同被拽出去的，還有程聞道。
他們在幻境中待了好幾年，外界堪堪過了兩天。
山神廟如同進去時一般壯麗，樓危卻恍如隔世。
程聞道也看到了一切，只是並未與兩人相見。
三人站在山神廟前，硃紅大門應聲而開，裡面是刺眼的白光，看不真切。
外面的人群看到門開了，雖然驚奇，但還是一個個的想要往裡闖，卻都被彈了出去。
樓危和謝長祁交換了一下目光，都看出了對方的意思：進！
三人進去時，並未被推出，彷彿這道門就是為他們而開一樣。
還是那個場景，金身和幻境裡沒什麼區別，只是更大更精緻了一些，模樣更加成熟，不像是那個十四歲的少年。
金身道：“你們都看到了，可還覺得我做的有錯？”
樓危不說話，謝長祁冷笑一聲：“這就是你對無辜的人下手的原因？那未免也太欺人太甚了。我看，那只是你找的藉口。”
山神的聲音微微提高，他質問謝長祁：“我做的有什麼錯？整個青羊鎮，數萬人的生命都是我給的，沒有我就沒有他們，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我？！”
樓危抬頭，他將這個金身盡數看在眼裡，這一刻，他似乎分明，現在的山神，已經不是他在幻境裡接觸過的洛澤了。
二十年的光陰，可以改變很多，改變了心性，也改變了一個人。
“你是自願的，沒有人逼你。你自己心裡清楚，你害人，只是因為你沒有香火，你想要信仰，想要供奉，所以走了極端的方式。”
謝長祁和山神對峙著，他一字一句，將他偽裝起來的遮羞布，一點一點撕開。
把他不堪的內心，剖析在大庭廣眾之下。
山神氣急：“那也是他們不守承諾在先！這才多少年，我的廟宇破了，甚至有人想從我身上刮取金粉，我已經不入輪迴了，是不是要等我金身毀了，再來說什麼仁義道德！”
謝長祁也沉默。
山神的聲音逐漸變得尖利：“我沒錯！我怎麼可能有錯！都是因為這群不守信用的傢伙，才將我一步步逼成了這樣！”
“要怪，也只能怪他們！我沒了命，成了這困守一方的山神，我只是想要一點香火，我有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