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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李肅，字長歡，母妃是南詔國主的妹妹，父親是當今陛下，可我早就失去了四皇子的身份，如今被人收養，養在姑蘇的鄉下一處小山上。
我父王有四位妃子，封號分別為貴、賢、淑、德，我母妃便是賢妃，我有三個哥哥，太子李楨，字奕歡，貴妃之子，吳王李頌，字承歡，淑妃之子，岐王李懌，字無歡，德妃之子，我母妃本是父皇最寵愛的妃子，卻遭到了貴妃的陷害。
母妃生我那年，宮裡起了一場大火，是母妃宮裡的小宮女拼死送我出去交到了當時還是南詔國主的舅舅派來的長老手上，後來南詔又兵變，我的大表哥篡了我親舅舅的位，長老林默之心善為了保護我，又不願回去為新國主效力，故帶我前往姑蘇隱居，又收我為徒並傳我醫術，給我改名林鶴，取字妙成。
從此我隱姓埋名被長老當成自已的孩子養，長在姑蘇的小山上，師傅採藥我看家，師傅問診我幫忙拿藥，而關於那些秘密，師傅也是等我長到了八歲才告訴我，我八歲以前並不知道自已的身世。
七歲那年，和師傅交好的顧伯送了自已的女兒過來，那是我頭一次見顧伯，聽說他是長安城裡的太史令大人，和師傅一樣可觀星占卜，又寫得一手好字，深得當今陛下的尊重。
顧伯名叫顧書，字修文，有三兒一女，而這個年紀比我還小三歲的女兒是他唯一的女兒，又是老來得女，可惜身體不好，他又那樣信任師傅，於是便將自已的女兒送來姑蘇讓師傅幫忙照看。
顧伯走後，我偶然從師傅那裡得知，這個小女孩兒叫顧輕，字妙回，與我這妙成二字連著，她的字是當初顧伯和師傅一起取的，我雖不知道為什麼，但這個小女孩兒從那以後便成了我的小師妹。
她才三歲，走路還時常搖搖擺擺的走不穩，經常跟在我身後用稚嫩的聲音叫我師兄，我只覺得這扎著兩個小辮子的小姑娘憨態可掬，也樂得陪她玩。
我不知道她具體得了什麼病，只是配合師傅給她採藥熬藥，師傅有時外出，都是我在家裡看著她。
我帶著她上山爬樹上房看月亮，和她一起學認草藥，只是她實在對此不感興趣又時常搗亂，於是我什麼都比她學的好些，便也漸漸代替師傅教她彈琴畫畫。
我七歲這年，又帶著她偷偷爬上屋頂看月亮，那個時候，她穿著件粉色的裙子，吃力的跟著我爬上房頂坐在我旁邊，但月下這樣一看，竟襯得她的眼神更加清澈懵懂，師傅剛教過說，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於是我和她說她就像月亮一樣，我偷偷給她起了個小名叫嬋娟，從那以後，我只叫她嬋娟，而她依然喚我師兄。
至於我為什麼要這樣，大概是在她沒有來之前，我的世界只有我和師傅兩個人，我頑皮了，師傅有時也會嚴厲訓責我，可她一來，倒顯得我才更聽話些，也是她這樣一個小師妹的出現，讓我覺得我是被需要的，我也可以像師傅照顧我那樣去照顧別人，她雖然調皮，哪怕闖禍，但我想到她身有隱疾需經常服藥，又看見她無辜的眼睛，所以總捨不得怪她。
我八歲那年，師傅偷偷告訴我了很多事，我才知道了自已的身世，只是這被世人預設已死的四皇子突然變成了我，我母妃的仇，還有舅舅的仇，我要想辦法去報。
嬋娟在這山間小廬和我們一起生活，一待就是快四年，我十歲那年得知她要回長安去了，我看著快七歲的她，我竟有些捨不得。
於是在她快離開的前幾天，我問她以後還會不會來姑蘇找我，她說她也不知道，於是給我留下了一些畫。
那都是我教她的，雖然她字不好看，畫的也很一般，但她卻畫的是我和她兩個人去採藥，去抓蝴蝶，去房頂看星星，她畫的都是關於我，所以我將那些畫都收了起來。
她還是走了，好幾年沒有回來，我也慢慢長大，我以為她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回來了，也許師傅安慰我說的話沒有錯，小孩子對六七歲之前的記憶會隨著長大慢慢記不清，或許她已經忘了我這個師兄了，可是我沒想到，在我十三歲那年，十歲的她又被顧伯送了過來。
她長高了不少，也長開了些，人也好像哪裡有點不一樣，她還是喚我師兄，讓我覺得又熟悉又陌生。
和記憶裡不太一樣的是，她開始和我說起一個人，她的三哥哥顧成。
我沒見過這個顧成，聽她說是他們顧家的養子，待她很好，比我還大一歲，從她的描述裡我能想象出來這是怎樣的一個人，看著她提起他時滿眼都是星星的樣子，我居然有些失落，甚至可以說是嫉妒。
接下來的兩年裡，我因為知道了自已的身世開始偷偷為自已以後的復仇謀劃著，而她也慢慢在與我的相處裡提到顧成的次數越來越少，我十四歲的時候隱約明白了自已對她的情愫，所以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復仇再奪了這天下，也一定要娶了她。
我十五歲的時候，她十二歲，性子逐漸有些偏男子，學會了女扮男裝，我便也陪著她胡鬧，她與我飲酒每次都醉，可我還是由著她，畢竟只要是有我在，她絕不會出事。
“妙成兄，你快去彈琴與我聽。”
“好，妙回兄可小心了，屋頂不比地上，還是不要起來走動，我一會兒就來。”
每每這個時候，我就知道她又喝多了。
但她不管是喚我師兄還是喚我妙成兄，又亦或是被我捉弄後氣的喊我林妙成，我都喜歡，我喜歡看她的樣子，情竇初開的十幾歲，與她整日形影不離，這讓我更堅定了想要娶她的決心。
這一次她在姑蘇待了兩年。
後來再見是在幾年後，她中了毒，但不是什麼大事，我為了掩人耳目又添了東西讓她多睡上些日子，這樣便能與我多待一會兒，因為我早得到訊息，他那三哥顧成投靠了太子，太子和皇后是我的仇人，他居然去幫他們，我不能因為她的原因姑息任何一個幫仇人與我作對的人，哪怕那是她的哥哥。
我與她在姑蘇私訂了終身，可她還不知道的是，我便是四皇子，我要給她的，不是什麼普通人家的妻子名分，而是皇后之位。
我在姑蘇又一再對她示好，也怕她提前知道那些事會引來麻煩，於是一直瞞著她，直到中原兵變。
我本就想坐上那個位子，處決當年所有參與害死我母妃這件事的人，我要讓太子和皇后付出代價，包括這個明知皇后有問題卻袖手旁觀的父王。
我本沒有想過會將二哥三哥也牽連進來，因為聽說他們的母妃也被害了，可是一旦有人要和我搶這皇位，我便要想辦法解決了他。
後來到底是我的佈局精心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還是我贏了。
我本來歡歡喜喜的想告訴嬋娟很多事，可是她卻不聽我解釋，覺得我一直在騙她利用她，以她為餌引了別人入局，我說她誤會我了，她卻說了一句我不能接受的話，她說她不想嫁給我做皇后，可是我們不久前剛私定了終身的。
她斥責我故意抹黑他的三哥哥顧成，又是顧成，事到如今，難不成他們之間還有什麼？我一氣之下囚禁了她的家人，我知道我這種做法對不起顧伯，可是至少能留住她讓她嫁給我，我承認我瘋了，因為她我瘋了。
她說她恨我，卻又不得不順從於我，在她十五歲的及笄禮後便是她的封后大典，可就在我以為我終於要娶到心愛的姑娘時，她被人劫走了。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劫她去漠北還與她在漠北成親的男人，就是她的三哥哥顧成。
我與西洲聯合準備夜襲漠北，結果發生了意外，可這意外卻也讓我再次見到了她，只是她不肯認我，還與那西洲小王子舉止親暱，讓我很不舒服。
後來回到中原我總夢見她，於是聽信了讒言假借她大哥手筆寫信把漠北的攝政王，也就是她的丈夫騙去關外抓捕，以顧成性命相邀逼她以藥羅葛王后妹妹的身份嫁來中原和親，於是我又得到了她。
但我知道她如果帶著那些記憶便不會原諒我，於是我做了讓我悔恨終生的錯事，我用禁書上的古方熬了湯藥給她強行灌下讓她忘了以前的事，還因為嫉妒她懷了顧成的孩子而打了她的孩子。
她失憶了，此時我卻被朝臣逼著已經有了一位皇后，於是只能給她皇貴妃之位，在這後宮位分僅次於皇后。
只是沒想到皇后善妒，沒少讓她受罪，我又不能每天都在她身邊，這讓我很自責，但她後來懷了我的孩子，我高興的像從前一樣抱著她轉圈。
她失去記憶後，比起從前溫柔了不少，只是她越規規矩矩的叫我陛下而不是師兄，反倒讓我懷念那個從前的她。
本來一切都很好，過年我還給她放煙花，放孔明燈，她也時常靠在我懷裡說要永遠同我在一起，也希望我以後和她一起好好把我們的孩子撫養長大，她甚至和我說她吃了我和皇后的醋，這讓我暗地裡開心了好久，我都已經想好要在她生下孩子後立她為皇后，把我們的兒子立為太子，可是意外又發生了……
是我有些得意忘形了，帶著懷孕的她去看了被囚禁在偏殿的顧成，我本想以一個勝者的姿態炫耀我如今才是贏家，可是我錯了，後來我的嬋娟恢復了記憶，居然衝我大喊說她才不要懷我的孩子，後來又讓我放了顧成，還拿著長簪要和顧成一起死。
我又氣又惱，原來是皇后這個蠢貨以為我給嬋娟喝的安胎藥和治病補身子的藥，想害她的孩子，才看見她不喝藥也不阻止，把我按古方熬的藥全浪費了……
我搬出先前對她的好希望她能看在孩子和從前情誼的份上與我好好過日子，但她卻破口大罵說我就不怕遭天譴，憑什麼原諒我，是啊，我殺了他們的孩子，是我錯了，是我不值得她原諒，原來是我一直活在過去，其實她早就嫁給別人愛上了別人，只有我還不肯放下。
見她好像與顧成當真彼此有情，我自覺慚愧，於是我打算放了他們，可是還沒等到我放他們，顧成含憤自殺了，我知道這下她就更恨我了，可是再怎麼樣我也不能讓她去傷害自已，她月份大了，實在辛苦。
我沒有告訴她，我看過的禁書上有記載漠北巫術的部分，漠北的巫師大薩滿可起死回生，於是我揹著所有人把顧成的屍體送回了漠北並留信讓漠北王耶律辰去尋大薩滿救顧成一命。
嬋娟懷孩子的月份越來越大，我只能拿她大哥的性命假裝威脅她，也沒有告訴她我把顧成送回漠北的事，隻立了衣冠冢在顧家祖墳，騙她說我把顧成埋在那裡。
之前我與二哥李頌算是將中原一分為二，他在南方稱秦王，我在北方稱唐王，我知道，我與二哥之間一定有一場大戰，我們倆只能留一個人。
我罪孽深重，也不如二哥寬厚仁慈，這中原的江山本該由他來做君主才是，知道他也對嬋娟有意，雖然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故事，但我自已去到了二哥面前將顧家和嬋娟託付給了他，還有我那未出生的孩子，我知道只要我死，只要我開口求他，他一定會善待他們，可是二哥卻攔下了要自裁的我。
我說我罪孽深重但求一死，他卻扶我起來和我說，那你不如活著去給他們祈福贖罪，何必非讓自已死了呢？你心裡明明放不下她，你何必自欺欺人，你可以繼續活著看看我是不是會善待他們，還有孩子生下來你可以偷偷去看。
於是我跪在地上感謝他，後來在姑蘇的小山上出了家，我想著餘生便這樣長伴青燈古佛贖罪，既然二哥都這麼說了，那後續一切他應該都會處理好的，果然，他放出訊息說我自裁在他面前，又答應替我守著秘密。
於是大家都以為我死了，包括師傅和嬋娟，可是後來有一次她卻找到姑蘇來在廟裡遇見了我，這時我才知道她要和親去了，初聽時我以為是二哥騙了我，他沒有善待我喜歡的女子，居然讓她去吐蕃和親，可是聽了原委後，我知道大局已定，不怨二哥。
她是個心中有大義的人，毅然決然去和親，我知道她是來與我告別，我捱了她一巴掌，送了她兩個護身符，撐傘送她下山，頭也不敢回就轉身走了。
我能感覺到她已經對我沒有當初的感覺了，只是後來以為我死了覺得我可憐，放不下的始終只有我……
後來我再沒見過她，還是很多年後聽來寺裡的人說起她，說她被二哥封為故淵郡主，卻死在了和親路上，我聽見這個訊息時心跳忽然漏了一拍，特別是來敬香的人唏噓的同我說她是被西洲小王子劫走死在西洲，在荒漠中死不見屍。
我握緊的拳頭死死縮在寬大的袖子裡，我想到她大概是怨我的，是我當初讓她懷上我的孩子，生下後又讓她獨自撫養，而我的兒子，生下來就沒有父親，如今又沒有了母親，她那次打我的那巴掌還是打的輕了，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
我更加難以原諒自已，自那以後便總是整宿整宿夢見她，我根本就沒有忘記過她，從她三歲的樣子到後來十五歲的樣子，這輩子是我毀了她，可事已至此，我也只能下輩子來償還了。
沒過多久我鬱結臥病在床，彌留之際捏著她上次來留給我的玉蘭花簪子放在胸口，我已經提前將這寺裡的一切交到了前不久路上撿回來的一個孩子身上。
他自稱從長安來，原是個小乞丐，一路討飯到江南，想在這裡出家，他告訴我自已曾經受過顧家小姐的幾次恩惠，顧小姐是很好的人，我看著他清澈的眼神，和他交代了許多，直到我彌留之際，他都並不知曉他口中的顧小姐與我曾有過多少故事。
他說顧小姐是很好的人，我也知道嬋娟是很好的人，明明如月，永遠高懸在我心上，揮之不去……
“林師傅，你放心，我以後會把這寺裡都看好，也會好好替你照顧好你養的那些花和樹的……”
看見他跪在我床前，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證，我彷彿看見當年跪在地上向師傅發誓以後一定好好報答他的我，可惜我沒有做到。
這一世，我不是個好孩子，對不起師傅林默之，對不起顧伯，不是個好丈夫，對不起嬋娟，不是個好父親，對不起言兒，可惜都沒辦法再彌補了……
“謝謝你，以後這寺裡就拜託你了……”
一聽他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我知道我快不行了，但我應該很快就能見到她了，不知道她會不會原諒我？
那棵辛夷花樹是我曾與嬋娟在姑蘇時她說她很喜歡的那棵，後來被我移栽在了寺裡，還有那幾株芍藥，她不愛牡丹愛芍藥，而我，愛她……